海城大学附属医院作为三级甲等医院，每年都有对口支援任务, 会派驻部分主任副主任医生到基层，帮助那边的医护人员提升医疗服务能力。

　　关忆北的导师是国内心外科方面的权威，年纪又大，医院很少安排他去做支援工作。然而这次关忆北的导师决定要亲自去北方某心脏病高发地做医疗支援，还打算把三个研究生都带上。

　　接到电话后的关忆北只得告别莫羡的父母，回去收拾东西。莫欢提出要开车送关忆北，莫羡则把关忆北送出来，在小区门口等莫欢开车来。

　　大清早的, 阳光不晒气温宜人, 两人并排在马路牙子上站着，看老人拎着刚买的菜或早点慢悠悠地走回来，看遛狗的人也三五成群狗也三五成群地悠闲溜达。

　　莫羡看着人来人往, 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她心里却想着关忆北马上要走了。

　　刚跟她说爱她, 转眼就要离开她，暑假还那么长，她本以后还有很多日子可以跟他在一起。可他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想法全泡汤了。

　　她心里别别扭扭的，一时间却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了。

　　她低头看花砖的地面，有块砖碎了一角，她就用鞋尖去踢。

　　“再踢市政该找你赔钱了。”关忆北调侃。

　　莫羡哼了声：“赔就赔呗，一块砖值多少钱？”她踢得更起劲了。

　　“一块花砖不值多少钱，可要是再搭上你的鞋就贵了。”关忆北说。

　　莫羡一愣，收住脚，白了他一眼。

　　他低头凝视着她，轻声说：“本来打算今天跟你一起去看电影的。”她抿唇，别过脸去，心里头有些委屈。

　　他问：“会想我吗？”

　　“不会。”她故意说，“有什么好想的？”

　　“可我会想你。”他低声说。

　　“你随便呗，我又管不了你。”她硬气说。

　　关忆北不说话了。

　　莫羡心里却突然懊恼得很了。她想这是跟谁闹别扭呢？他要走又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这样不对，可她控制不住。心里头的委屈需要找一个对象发泄，不巧的是她就想找他撒气。她兀自在心里拉拉扯扯的，搞得自己很不好受。

　　一只手伸过来揉揉她的头发，她扭回头看他，他的笑特别清爽，眼里都是宠。她的心倏忽柔软，憋了一会儿，小声地嘀咕了句：“我也会想你。”

　　“说什么？”他问，弯下腰凑近她。

　　她深吸了口气，放大了声音说：“你注意安全。”

　　“就这样？”他扬眉。

　　“你想怎样？”她拧眉。

　　他依旧弯着腰，自下而上看着她，勾着嘴角说：“你还欠我个亲亲。”

　　莫羡眼神一闪，慌忙四下看，小区门口依旧是人来人往的……他不会是要在这里亲吧？

　　“我回来以后还我。”他说，用力抓了抓她的刘海，直起腰。

　　莫羡松了口气，抬起手摸摸脸，热热的。

　　关忆北把手抄进裤兜里，别过脸去偷笑。想她明明是个纯情少女，偏偏整天装出一副高冷的态度。

　　莫羡歪过头看看他，只看到他一个侧脸。她舒了口气，说：“你到了那里后，要给我打电话。”

　　关忆北点点头。

　　莫欢开着车过来了，关忆北垂眼看着她，说：“我走了。”

　　莫羡“哦”了声。

　　他却突然眯起眼，逼近一步，问：“就这么让我走了？” 莫羡又慌了，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想他不是说回来以后吗？现在莫欢还在跟前呢……

　　关忆北愉悦地笑起来，摇摇头，转身拉开车门上了莫欢的车。他扯过安全带绑好，对车外的莫羡说：“说好了，回来还我。”

　　被戏弄了莫羡当然没个好气，白了他一眼。

　　莫欢瞪着眼问：“还什么？”

　　关忆北眼带笑意地看着莫羡，说：“没什么。”

　　莫欢俯身趴到方向盘上，越过关忆北朝莫羡看了几眼，见莫羡脸红得跟苹果似的，忍不住问关忆北：“你刚跟我妹说什么了？”

　　关忆北收了笑，淡淡说：“我让她好好学习，开学补考。”

　　“就这样？”

　　关忆北瞟了莫欢一眼，低声说：“开车吧。”

　　莫欢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家伙板起脸起来的时候气场还蛮强的嘛。

　　关忆北一走一个多月，莫羡在家里帮妈妈照顾爸爸，过完了剩下一半的暑假，接着便是新学期开学。专业课学校派了另外的研究生代课，莫羡没再逃课。可坐在教室里看着讲台，总觉得这个男人跟讲台不配，配得起的那个男人远在北方的边陲小镇。

　　时间对于莫羡而言显得特别漫长，不管是生意还是赚钱对她而言都失去了乐趣，她的乐趣是等关忆北的电话。他在那边特别忙，因为听说有大医院的医生来了，周围地区的病人都涌了来，手术排得满满当当，他们师徒四人连轴转。他抽空才能给她打一会儿电话。

　　莫羡一天一天倒数着关忆北回来的日子，从没想过等待的日子真的是苦里掺着甜的，无论是苦还是甜，都让她欲罢不能。

　　有一天在寝室里徐婉说：“莫羡你真的变了。”。

　　她问：“哪儿变了？”

　　徐婉说：“人家都说恋爱的女人是会闪闪发光的，我看到你才算是信了。”

　　呯一声脆响，一个杯子落在地上碎了，宋若词看着地上的碎片发呆。徐婉赶紧去卫生间拿来扫把簸箕去打扫。

　　“怎么了若词？”莫羡问。

　　“手滑了。”宋若词勉强一笑，接着问，“莫羡，关老师还没回来吧？”

　　莫羡点头，说：“还有六天。”

　　宋若词沉吟片刻，说：“他们在那边，很辛苦的，手术多，病人也多。”

　　“是啊。”莫羡接口说。她脑子里想得都是关忆北，却没有细细地去想，宋若词为什么会知道那边的情况。

　　莫羡在手机日历上记录关忆北回来的日子，却在那个日子的倒数第二天接到了关忆北的电话，他说已经回来了。

　　莫羡正在英语课的课间，她问他怎么会提前，关忆北说有个病人的病情比较复杂，基层医院设备不行，所以导师决定提前回来，给病人做手术。

　　“马上要进手术室了，我跟你说一声。”关忆北说。

　　“当医生都这么忙的？”莫羡问。刚回来气都不喘一口就进手术室，这不跟卖苦力似的？

　　“可能吧。”关忆北笑笑，无奈地说，“病人永远比医生多，虽然救不了所有人，可只要能救还是要救的啊。”

　　莫羡无语了，转而问：“手术什么时候结束？”

　　“至少到下午5点。”他说。

　　“那……”莫羡想了想，说，“我去等你。”

　　电话那边关忆北沉默了片刻，接着笑起来，调侃她：“这么急着想见我？等一天都不行？”

　　莫羡语气一冷，说：“那不去了！”

　　“别别！”关忆北急了，赶紧说。莫羡咬了咬嘴唇，心里气鼓鼓的。

　　手机传来别人的声音，远远的，但是听得出是在催促关忆北。关忆北应了声，转回来对她说：“小羡，我不是不想你过来。可手术中会出现各种状况，所以实际时间常常会跟计划时间不一样。我怕让你久等。”

　　他解释了，她心里才舒服了些，直接问：“在哪个手术室？”

　　关忆北知道劝不了，就说：“在心外科的第二手术室。你吃过午饭再过来。患者家属都在外面，情绪不稳定，你来之后不要跟他们聊太多。”

　　莫羡答应了，这边也开始上最后一节课了，她回了教室。

　　吃过午饭后，下午还有两门人体解剖学的课，到3点半下课。莫羡坚持把课上完了，托徐婉把书本带回去，她出发去医院。

　　心外科第二手术室外面已经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等着，都不说话，满脸忧虑。莫羡听了关忆北的话，挑了最远的椅子坐下默默地等。这是她第二次等在手术室外面，上次是爸爸手术。现在看着别人苦苦等着手术结果，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就这么一直等着，把5点等过去了，又把6点等过去了。莫羡坐得脚都麻了，那两个男人非常焦虑，年轻的在手术前转了好几圈，最后捂着头蹲到地上。年纪大的从兜里摸出烟跟打火机，抽出一根咬在嘴里。

　　莫羡警觉，想过去跟他说手术室外是禁烟的，可看那老人抖着手想用打火机点火，打了半天却打不着，她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两个男人都没发现，莫羡站起来走过去，轻声提醒：“手术结束了。”

　　两人立刻转向手术室，不敢往前走，像是在等一个判决。

　　手术室的门开了，关忆北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出来，两个男人巴巴地看着他，他露出笑容，说：“手术很成功。”

　　年轻男人腿一软要跪下，关忆北急忙去扶，男人呜呜地哭着说谢谢大夫，家里两个孩子都小，要是没了妈妈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年纪大的男人也是千恩万谢。关忆北忙说手术不是他做的，是他老师做的。老师太累了，还在手术室里休息，让两个人先去坐一会儿，病人需要留在里面观察20分钟后才能推出来。

　　莫羡特意退开了一些距离看着眼前的这幕，没有打扰他们。关忆北朝她看了眼，默默点头。她抿唇，转过身去看着窗外。

　　她被这情景感染，心里澎湃激荡得厉害。她不敢再去看那两个男人，接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平复心情。

　　关忆北回了手术室，20分钟后病人被推出来，莫羡回头看了眼，见关忆北的师兄师姐扶着他们的导师走出来，老先生看起来非常疲惫，也是让人心疼。莫羡吐出口气，又转回头继续看着外面。

　　又过了几分钟，她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关忆北埋头在她肩窝里，低声问：“等了这么久，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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