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话，我只是咬紧了嘴唇，心中对他的恐惧渐渐地被一种深切的悲哀所取代。这极端的想法和与无尽的怨气让我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何尝不也是被如此激烈的恨意吞噬着，折磨着？被仇恨覆盖的人本身已经坠入了无间的地狱！我同情他，更怜悯自己。在仇恨这张大网密集的包裹下，我们苦苦纠缠着，最终谁都脱不了身。

　　“怎么？你害怕了？”他眯起双眼，但凌厉精锐的光芒仍然不退。

　　“是，我很怕。”转回视线，我对着他说道，“但我更觉得可悲！”

　　“可悲？” 我的话令鬼面一愣，仿佛触及到了内心的弱点。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上了这张鬼形面具，荧荧绿色中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芒。但沉默并未持续很久，他的双目中重新燃起一把火苗，愤怒的话语从紧咬的牙关崩裂而出，“是的，这我承认！可是，在斯图亚特身边的每个人都被扭曲了心灵，有哪个是不可悲的？你知道什么？八岁时，我替他杀了第一个让他看不顺眼的人，而那个人是他的亲叔父。用我半条性命换来了他的信任，为了他的一句话，我可以赴汤蹈火，以为自己是他亲密无间的兄弟。他要疯狂，我可以为他建立起一支军队；他要玩命，我愿意将捍卫尊严双手奉上。然而，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条……忠实的狗！即便如此，我仍然心甘情愿地奉他为老大，因为我欣赏他的霸气和狂妄，这是在我身上所缺少的。

　　可是，万万让我想不到的是一句女人的戏言竟然抵消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义。当着我的面，他强奸了我的姐姐，让身为全球巨富的父亲在一夜之间输光所有，包括他的命。你知道他和父亲赌的是什么？就是那个简单的枪弹游戏！他够狠，不眨一眼地向着自己太阳穴开了一枪，是空弹。可是轮到父亲的时候却是真枪实弹，子弹一下子打穿了他的大脑。一把火烧光我全家，看着十几条人命在这通天火光中嚎啕，他只是冷静的对我说了句，你自由了。是的，我是自由了，再无任何牵制的我可以更全心全意的为他效力。冷冷的看着我冲入火海，他却转身浇了把油，让火烧的更旺。那一刻，我才知道，在他心里，我其实连条狗都不如！在魔鬼的世界里没有光，更没有诚信，有的只是弱肉强食而已！那场大火带走了我的全部，从此以后生存下去的目标不过是为了复仇！”

　　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声音陡然尖锐。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涣散而怨毒，恼怒瞬间吞没了理智，他抓紧我的双肩，手指深深陷进皮肤中。身体吃痛，我本能的挣扎。可是微弱的抵触只是引起他更激烈的反应，一把扣住我的咽喉，呼吸顿时变得困难，张嘴想要叫喊，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狂怒中的他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手上的力道会一下子要了我的命，直到我双眼翻白，徘徊在几近休克边缘的刹那，他才猛地松开了手劲。氧气回到肺部，身体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看着我惊惧地护住颈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丝沙哑的响声。

　　“……我以为捍卫尊严是他的心血，所以想尽办法要摧毁它。可是，斯图亚特这个狂人，竟然对此毫不在意，谈笑间将它拱手送人。在其处于颠峰状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退出这个帝王世界，让我天衣无缝的计划付之东流。而肖，他的兄弟，或许会比斯图更适合这个首领的位置。于是，我找到了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兄弟俩人之间的仇恨。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就可以让肖变得疯狂而猖獗，甚至六亲不认……”

　　他的眼睛又转向我，再度燃起绿色的火焰，狠冷的语调道尽他的痛恨与不耻，“斯图亚特退出组织后，我既而随之消失。但事实上，我只是隐在黑暗中司机而动。试问，天下有哪个介于亦正亦邪之间的组织能与由斯图亲手建立起的捍卫尊严相媲美？我的出现，对肖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他眼里的阴沉令我闭紧双唇。鬼面双手一松，我的肩膀便脱离了禁锢，身体软软的下滑瘫倒在床。

　　沉浸在这个仇恨的沼泽中无法自拔，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我才虚弱的问道，“你与斯图亚特之间的仇恨，我不管。可是，为什么要杀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他一顿，“你是说那家驯鹿人？”

　　我闭了闭眼，无力的点头。

　　他冷哼，目光倏地一冷，尖利地说道，“你和肖突然的消失打乱了全盘计划，我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在斯图亚特寻找你们的同时，我也调派了人手，最后在蒙斯克里特山谷里发现了肖的踪迹。那家人……该死！因为他们阻碍了我的计划，也削弱了肖坚定不移的意志！他竟然对我产生了怀疑。所以，我一人给了一枪……”

　　“够了！”我猛地睁开双眼，粗暴得喝阻了他的话端。我所听见的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把铁锤狠命地敲击在心头的伤口上，让我痛心疾首。我无法再保持冷静，再也克制不住的眼泪汹涌翻滚着，浑身颤抖难止。原来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竟是我对肖的私心害死了他们！而我却把这所有的过失和责难全都加筑在斯图亚特身上！悲愤和悔意瞬间交织而起，侵占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腐蚀着五脏六腑，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臂，撕声尖叫，“他们没有罪！那个阻碍肖报仇的人是我！是我！你该杀了我！”

　　我疯狂的举动让他一愣，脸上随即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他挥动手臂将我远远甩开，放声长笑，道，“原来如此……到头来，兄弟两人的命运最终还是握在你的手中！妙极了！”

　　他再度扬起了手，我反射性的侧脸想要躲闪，但手掌只是轻柔地擦过我的脸，拂去了眼角尚未滴落的泪珠。看见我地反应，他再次笑了。

　　“行了，不要伤心了。人生在世，遵循的就是大自然的生死法则，而我不过是替他们加快了脚步而已。”多么傲慢的说辞！

　　收回手，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屋子森然的笑声，像回笼在海上的风啸，尖锐而刺耳，让人觉得一阵惊厥。

　　一滴泪水落在床沿上，被无声的吸收了。我攥紧拳头，眯起了被悔恨染红的双眼。指甲的尖端陷入皮肉里，痛感燃烧着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终有一天，这笔血债我会让他连本带息的一并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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