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阿秀哭着跪倒在地，无力地央求着。

　“我老了，不必管我。你还年轻，你快走吧。若是家里人问起，到时候你就说，我今夜死在了梦里了。”沈老爷自嘲般地笑了笑。

　“老爷！”阿秀最终还是拗不过沈老爷，只得听话，独自哭着离去。

　沈老爷仍先在窗前，静静听着沈府的人慌忙走动的声音，和远处街巷士兵拼杀的嘶吼声。

　他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平日里听的戏曲。

　“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嘈杂的声音中，沈老爷独自咿咿呀呀地哼唱起了戏曲。

　半个时辰后沈府的人尽数逃离，偌大的沈府只剩下沈老爷一人。沈老爷从箱底翻出了自己从前收藏的戏服，自己披上，又吃力地提起了一杆大刀，独自来到了无人的街道上。

　看着两侧倒下的洛城士兵的尸体，和脚下流淌的鲜血沈老爷全无惧意。

　他信步走入这烽烟弥漫的战场，他这一身有些浮夸的戏服，与这战场倒显得格格不入。

　不多时，妖族后续的部队填补上来，沿着沈老爷所在的街道，与沈老爷面对面撞了个满怀。

　“什么人！”看着街道上奇装异服的老人，妖族的骑兵勒住了马匹，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呔！何方妖孽！敢来这里造次？尔等宵小，破我城门，害我亲人，还不速速纳命来——哎哎哎！”沈老爷横握手中的大刀，对着前方成百上千的妖族骑兵叫阵道。

　飘雪的月夜，无人的街道上，身穿戏服的老人，孤身一人提着刀，脚踩着鲜血，一步两步艰难地冲向了前方妖族军队。他的大刀已锈迹斑斑，却因为月光与落雪折射出了令人胆寒的寒芒。

　“放箭！”为首的妖族将领挥了挥手，身后数十个弓箭手立即撑圆了弓，瞄准了那老人。

　一时间近百根箭矢向他射来，他没有半点退缩，眼中只有妖族的军队，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劈死这些鳖孙！

　一阵寒风吹过，身上插满箭矢的沈老爷倒在了雪地里，他的血与洛城的士兵的血流到了一块，都渗进了洛城的土地里，与这座城融为了一体。

　“冲！”为首的妖族将领又下了一道命令，所有的妖族骑兵，应声继续纵马前行，他们从倒下的沈老爷的尸体上直接碾了过去。而沈老爷的尸体也因为马匹的踩踏而变形得不成样子

　。至于他那件引以为傲，珍藏了多年的戏服也被踩到泥里与血里，再没有了当初的整洁惊艳。

　这一夜所有洛城人都知道洛城城破，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沈老爷慷慨就义。关于这一夜的故事，在很多年后成了一个谜。人们只知道这一夜沈老爷没有选择离去，却不知道他到最后的结局。

　有人说他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体面地上吊自杀，有人说他在前线为士兵搬运物资，还有人说他静坐在家中直到被闯入妖族的士兵杀害。在他们眼里，沈老爷的故事充满了可能性，但或许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荒诞离奇。

　但无论如何，沈老爷成功了。他做到了永远不离开洛城，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哪怕他的故事众说纷纭，最终也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尸骨，还原当年的真相。但是他将永远活在了洛城人的心里，成为所有洛城共同的记忆——曾经受难的记忆。

　那天夜里还发生了许多故事，这些故事都口口相传，留在了洛城的记忆里。对于洛城而言，自这一夜开始，他们进去了一段最黑暗最屈辱的历史。

　洛城作为云州西部大城，商业繁荣发达。妖族进城后固然也有烧杀抢夺，滥杀无辜，但洛城的命运总是要好过金城。金城作为妖族在云州第一次大捷的纪念地，城内的居民在妖族的欢庆中被屠戮殆尽。但这一次，洛城大部分居民却得以保全性命。獒罴特意下令不准大规模杀戮，所以洛城内部保存还是相对完整，只是自此易主，沦为了妖占区。

　而那些当天夜里想要逃出城的人，命运大多都很凄凉。因为妖族是从四面八方攻来，走了洛城的每一个城门。很少有人能抓住空档和时机，趁乱逃出城去。大部分人都还是直接丧命在了妖族的屠刀之下。

　洛城发生的这一切，远在玉竹观的袁贵还无从知晓。洛城城破，洛臻与任玉函的命运也将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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