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是用手抵住对方的额头隔开些许距离，带着少许疑惑和不满，道：「嘿，你确定你明白自己现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忽然间开窍了——」

　　「不需要明白。」

　　洛伊丝用更大的力气拉开他碍事的手，并将冰冷的气息送入杰森张合中的唇齿之间。

　　这忽如其来的亲吻大约只持续了几秒。没有太多缠绵和感情，只有一方冷淡的尝试与另一方被迫的接受，就像渣男和纯情少女的组合一样。

　　以至于等到这个冷淡的吻离开自己时，杰森还有些茫然。

　　他或许猜到了这枚记忆碎片的开头，却没能猜到结尾。也完全没有预料到早在与洛伊丝相识当初，自己只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嗯……好吧，也不只是几句话——她竟就会做出如此举动。

　　杰森决定收回自己刚刚对洛伊丝一张白纸的单蠢评价。

　　她明明就是天生的邪神，无师自通！

　　「我只想感受。」

　　洛伊丝垂着眼睛，似是回味着方才亲吻的触感，「和我想的一样，很甜。」

　　杰·甜·森：「…………」

　　她松开手，重新躺在杰森身侧。

　　「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当我想起自己是谁，我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我起初只想要自由，不过现在要多加一个你。」

　　她似乎斟酌了许久才说出这话，杰森也从她话语中捕捉到了些许迟疑和迷惑。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侧过头，对着杰森道，「这就是你说的，人类的情感吗？」

　　说这话时，无知的天真和洞察的智慧仿佛没有隔阂般同时出现在洛伊丝的身上。就好像刚刚的亲吻是一个水闸开关，把那些曾被阻拦在理解之外的东西冲入了脑海，一瞬间融会贯通。

　　她没有意外，却依旧好奇。

　　而杰森沉默着用双臂将她拢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久久，他闷声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全是好事。」

　　「你说，人类的情感？它影响不了我什么。」

　　洛伊丝抬起埋在他胸口的脑袋，生疏地模仿着微笑的模样，「而我感觉还不错。」

　　杰森没有说话。

　　只是望着天，仿佛是在仰望天上星辰与自己的距离。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毫无意义，嗤笑了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的另一半之上——

　　他却没想到这一瞥，让他看到了另一片漫天的星空。

　　他看见洛伊丝望着自己的眼里有光。

　　像是无数星辰坠入深海，点亮了亘古的岑寂。

　　也在这一刹那，他不期然地理解了脑海中那个总会转瞬即逝的念头。

　　——他发觉一直以来自己忽视了一件事。

　　就像至冬寒夜不会因为小女孩的火柴而变得温暖。

　　纯粹黑暗也不会因为一团误入的烈焰而生出光明。

　　是记忆与渴望让女孩在逝去的寒夜中拥抱温暖，而他能看见光……是因为足以燃烧光明的薪柴本就存于名为洛伊丝的黑暗之中。

　　这不是凭空发生的。

　　而是原本就存在的。

　　这就是洛伊丝想要告诉他的吗？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杰森没有发现自己竟是轻笑出了声。也就在这一时刻，构成眼前时空的碎片遽然崩裂，在虹光折射的轨迹中如迷离的星屑向上浮升消散。

　　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这枚承载着记忆的回溯碎片，即将到达它的尽头。

　　「你要走了。」洛伊丝说。

　　杰森点点头，犹豫着松开怀抱。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将洛伊丝再度揉进怀里，将整张脸埋进她的发丝间，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的气息。

　　良久，他声音带着些微沙哑道：「洛，谢谢你……来到我身边。」成为那颗坠落深渊的星，替他照亮了一条仇恨与执念之外的路。

　　洛伊丝抬起双臂，轻柔地环住杰森。

　　这一刻，她的神情在时空碎片斓斑的虹光之下变得格外温暖。她靠在杰森的肩膀上，带着超越时空的洞悉，道：

　　「去吧，我等你。」

　　*

　　暗影覆蹈，入梦再三。

　　回溯的流光如梭穿行于无色隧道中，抽长着时空又凝聚成一点。

　　……

　　无知无觉中，雾开梦散。

　　杰森又一次睁开眼。

　　他以为会看到弥天盖地的烟尘，会看到血肉横飞的战场，会看到暗无天日的苍茫……或是其他在轮回的任务中常见的景象。

　　但他却看到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在黑黢黢的夜幕下，流淌着星河的光。

　　眼睛的主人就这样凝视了他一会，忽地微微一笑，对他说：「你来了。」

　　杰森不禁一愣。

　　「我们现在在哪儿？」

　　「你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洛伊丝这么说，杰森才想起将自己的目光从那片星河中抽出。

　　他也这才发现，自己与洛伊丝离得是那么近。

　　而一旁同行的队友除了在原地牙酸到爆炸地对他挤眉弄眼，就是被洛伊丝铁树开花般百年难得一见的微笑给震傻了——显然，在这块碎片里他和洛伊丝之间已经是公开的情侣——而周围这些人都是些老面孔。

　　所以……

　　杰森将目光投向更远处。

　　然后他看到了一片白雾蒙蒙，连接虚空与宇宙，承载着他们这群亡灵游乐城的任务执行者，漂浮在天空之上。这里有着肖似于苍白时隙的空荡与平静，也有代表着不稳定的时空壁裂隙，时而崩裂出红黑色的噬人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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