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总觉得最近有哪儿不太对劲。

　　不, 不是指他给一群外星崽子当家庭教师这件事——他毕竟欠卢瑟个大人请，而他又恰好不愿意继续呆在地球。

　　结束对九头蛇基地的清洗后，杰森几乎逃难般蹿上飞船。

　　他有许多次前往太空的经验，有时是执行任务, 有时是故意避开老蝙蝠, 但此时那些吵闹的争执声仿佛已经隔着一亿光年。

　　就如同他所憎恶的太阳。

　　杰森曾经向往太阳。

　　晴天意味着他不必打湿鞋袜, 意味着晾晒的被褥和床单, 他记得母亲柔和的微笑——那时光景尚好，即使他们贫穷到无法在家里塞进一台烘干机，但在夜里，他们将偷来的温暖藏在薄被里安眠。

　　而太阳永远不会计较。

　　他记得父亲牵着他的手, 温暖的, 太阳一般的手。他记得布鲁斯的笑容——多稀奇, 谁能想到恐惧的化身总会在夜巡中讲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他们像黑暗中闪烁的灯火, 而他是那个跌跌撞撞赶路的男孩。

　　“杰森，跟我来！”

　　“杰森, 我们走！”

　　顺着命运的洋流起伏，他从来身不由己。

　　杰森努力过了——他发誓自己努力过了，他是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是如此奋不顾身日夜兼程。

　　但人类永远追不上太阳。

　　然后他想，去他妈的吧, 我一个人呆着也挺好。

　　难道他就非得做那个等待着幸运降临的小男孩不可吗？难道他就不能做一个酷哥？他已经有一双大人的手，一双有力的, 能抓稳一把冲锋枪的手。

　　然而我们都知道, 真正的大人是不会在跑路关头带上一只旧毛绒玩具熊的。

　　杰森恼怒地瞪着那只玩具熊——它是多么的旧！邋遢！耳朵还塌了线, 说不定是某个混蛋睡着时啃下来的, 而这个混蛋睡着时甚至能用口水打湿枕头。

　　永远自说自话, 永远霸道、强硬、自我中心，指望她保持社交礼仪不如训练哈士奇看门。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捡回去，如果不是她非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如果不是她天天说什么“成为伙伴”……

　　他明明可以呆在黑暗里，无论死去或是腐烂。

　　杰森坐在床头，脊背却防备地弓着，仿佛那个小混蛋下一秒就会从影子里蹿出来，像个小炮弹把他砸下地再哈哈大笑。

　　她永远喜欢闹出大动静，大笑，大喊，以至于那些声音仍然在他的耳膜回荡。

　　就像她仍然在这里，只是藏在影子里，藏在玩具熊里。

　　明明一切都并不由他选择，无论开始或结束，杰森凝视着窗外，他们即将停靠一处补给站，孩子们兴奋地晃动着通讯器等待接通信号。

　　他却像小女生一般纠结着不放。

　　噢，天呐，他想，我竟然从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如果有一天，斯塔克长公主终于需要一场葬礼，杰森自虐般想着，我该以何身份在那时送上致辞。

　　但他当然得去，他必须得去，这个混蛋是他的，没道理杰森会容忍别的男人抬起那副空棺材。

　　他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微笑——那是小混蛋的笑，当她藏起受伤的手臂。

　　心脏的绞痛如同一道闪电将他劈穿，杰森愣怔地盯着倒影里的弧度，直到足以掀翻天灵盖的尖锐通讯声炸响。

　　哦豁，他嗤笑一声，忘了把罗伊拉黑了。

　　事实上杰森刚出发离开地球时就收到不少消息，但他实在不愿接受任何挽留或劝解，干脆统统拉黑了事。

　　只是他想不通罗伊最近怎么也加入了“劝杰森回家小组”。

　　“你他妈到底去哪儿了兄弟？”罗伊像是知道他会挂断一般大吼，“卢瑟对你做了什么？！”

　　显然他的好友已经完全摆脱了监狱生涯的阴霾，杰森半垂着眼将通讯器拿远了些。

　　“只是出来散个心……”

　　“只是？？？”

　　杰森相信就算是一百只尖叫鸡也发不出这么扭曲的声音，而一向冷静的军火库仍在断断续续地咆哮。

　　“我就知道……卢瑟……该死！”

　　飞船即将驶离补给站。

　　杰森百无聊赖地听着电流声，决定一挂断就把这个家伙拉黑。

　　罗伊自暴自弃地吼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Jay，你必须马上回来，”他像是在躲着什么人，“格诺瑞亚完全是疯了！我根本阻止不了她！”

　　通话戛然而止，杰森意外地看了眼黑下来的屏幕。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格洛瑞亚又不是疯了一天两天，他撇撇嘴角，罗伊还是见识不够。

　　他想转身和玩具熊分享这个不好笑的新笑话。

　　但突然之间。

　　他意识到罗伊究竟说了什么。

　　“你在打电话给谁？”

　　格洛瑞亚挑眉看着她的临时伙伴，手中战斧电光闪烁。

　　即使已经在复仇者大厦定居，托尼对她的控制欲仍然有增无减，但好在老父亲并不愿用过于强硬的管制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只要费些无伤大雅的麻烦，她的计划始终平稳推进。

　　而显然，格洛瑞亚的计划永远不会是什么正常计划。

　　罗伊颓圮地瘫在安全屋沙发上，第一百零一次头秃叹息。

　　他承认自己在自作自受，一开始明明只是出于好奇和兄弟情搭了把手，但转眼间就被绑上贼船无法脱身

　　“我不能这么做，”他将脸埋进手掌，“斯塔克会杀了我的！不，就算不提斯塔克，”青年哀嚎着，“蝙蝠侠也会杀了我的，我绝对会被复仇者联盟和正义联盟追杀！”

　　“蝙蝠侠不杀人。”

　　“他只是不【杀】人——这不是重点！”罗伊揪着头发，“你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告诉你父亲不好吗？”

　　就算是对罗伊来说，格洛瑞亚的行为也实在太超过了。

　　新一代的少年英雄们出身并不相同，但不论如何，他们都在长辈的训练和教导下逐渐加入英雄阵营，共同遵守团队准则或这样那样的界限。

　　但格洛瑞亚是一头黑羊，没人能真正握住她的绳索，他甚至很难将她定义为【英雄】——说到底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正如她背地里搜集材料铸造战斧，正如她站在此处，要求罗伊按下发送键。

　　格洛瑞亚歪着头笑了。

　　“你知道我并不一定需要经过你同意吧？”她问，“我只是需要一个可信任的雇佣兵账号发条消息而已。”

　　“发条消息给九头蛇告诉他们你没死？！”罗伊反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做这件事，听着，就算是蝙蝠侠也不流行孤胆英雄人设了！”

　　“不，当然只能我一个人去做，”女孩的低声喃喃像是某种玄妙咒语，她与虚空交换了个眼神，“毕竟我既不需要票房，也并不会被投票。”

　　“你现在听起来像个坏女孩。”

　　虚空中仍然是不正经的调侃腔调。

　　“我们都知道何为真实。”

　　格洛瑞亚注视着游戏控制台的命令海洋，无数代码于静默中修改重建。

　　混乱中罗伊只听见一串模糊的嗡嗡嘈杂，他试图理清状况，但下一秒，清脆键盘敲击声如惊雷炸响。

　　“让我们直接开始吧，先生。”

　　女孩俯身看向镜头。

　　“我已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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