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她受不住,睁眼将目光追去,恰好见男人单手支颐,眉目隐在暗处,只余一双黑漆漆的眼。
他静静与她对望,她败下阵来,
无奈转过身欲将被褥提到身上,却半天提不动,最后是他搭了把手,掌心离去前,不经意扫过她的腰。
谢知鸢虽久未知世事,却也从明霏来时透露的消息与小丫鬟们经过门前的只言片语知晓朝中如今并不安宁,
而照她对男人的了解,往常政务繁忙时吃住都在书房,恨不得分出两个人来,如今却如此懈怠,着实不像他。
她高低劝了两句,他并不理睬,见她开口,目光暗暗,甚至想贴上来。
总一副看她一眼,便要少一眼的架势。
谢知鸢无奈叹了气,只随他去。
*
谢知鸢这个晚年“安享”得不大利索。
一日白昼,她被府内众人纷杂的脚步吵醒,一睁眼就听见吱呀的开门声。
有人破门而入,步伐匆匆拐到屏风后。
“阿鸢——”熟悉的一张脸,谢知鸢却记不太清了。
“你快跟我走!”
那人到她身前,欲将她从床上拉起。
谢知鸢毫无反抗之力,被她拉起时才想起这是谁。
“明霏?”她一愣,旋即蹙眉,“你要带我去何处?”
陆明霏打眼一瞧,手下女子纤弱无骨,白皙面容毫无血色,只一双清灵的黑眸犹带月前的几分丽色。
不过短短一月未见,她又消瘦了不少。
陆明霏心底揪疼,板着一张脸,沉声道,“自是带你逃离这处樊笼。”
她如今面容随着年岁长开,略斜飞的英眉一蹙,整个人的气势都带上几分威严。
这场面熟悉感再度袭来,谢知鸢挣了挣腕,没挣动,又见她似要抱起自己,她无奈止住她的手,叹气,“我不愿走。”
陆明霏动作霎时僵住,“你不愿?”
“我知阿鸢记忆有所缺失,如今不便与你细说,你只需记得,将你关在此处的那人是不折不扣的恶人,所以我来是为着从他手底下救出你来。”
谢知鸢听了后再度回绝,只攥住被褥的手指泄露几分情绪,“我从未忘过与他的相处,并非忘了,只是我不愿。”
陆明霏急了,“你可是害怕我们像上回一样再度被抓?他现在哪还有功夫顾得上这边,如今先太子同世人昭示焕帝的谋逆之罪,如今以先帝之昭的旗号攻入盛京城中,陆明钦作为大司马早已去守城了,主子有性命之忧,府里的那些侍卫哪有闲心留下?此时正是逃离的最佳时机。”
她说了一大串,谢知鸢不过脑地听了,慢半拍回味,才听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有性命之忧?
陆明霏已顾不得与谢知鸢解释更多,俯身就要将她抱起,却被身下女子避开,
她容色淡淡,脸往床里侧轻撇,“我还是不愿走。”
陆明霏想要动强,可下一瞬对上她复望来的目光,又无奈放下手。
“你弟,谢知礼,阿鸢还记得吗?”陆明霏知她吃软不吃硬,战术性提及谢知礼的名字,见她神色一动,再度劝道,“他如今就在我们那,你去了,就可以与他团聚了。”
谢知鸢却只抬了睫,瞳孔被日光渡成暗金色,“明霏,你同我讲,你是不是参与了先太子之事?”
陆明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轻飘飘的雾气成了冰,不过短短一瞬,就已化开,
她笑了笑,“阿鸢怎会如此问?太子是我表哥,更何况还有三哥这层关系,我又怎么敢呢?”
她那一瞬间的凝滞未逃过谢知鸢的眼睛,她默默看着她,半晌才道,“我虽忘了很多事,可还是知道自己有个哥哥,还是知道,自己的哥哥先前在哪。”
“况且——”她眸色深深,“明霏心虚时的神态,完全骗不了我。”
闻言,陆明霏缓缓直起身,边看她,面上那些虚浮着的笑意边消失。
好似进门后一直戴着面具,如今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她拢了拢衣襟,俯视谢知鸢,“是又如何,此事本就是焕帝二十余年前之失,如今先太子回归,不过是夺回他想要的一切。”
“先皇族优势已显,宋誉启节节败退,不论如何,陆明钦终将成为丧家之犬。”
谢知鸢闷笑,她垂首看着地上的光圈,忍不住咳了两声,“你方才说的对,他们一个是你的表哥,一个是你的三哥,明霏,你说,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陆明霏“哈”了一声,她不住后退几步,眼里浮现几抹讽意,“三哥?他算哪门子的哥哥,他前前后后可有为我,为国公府考虑过半分?”
“先是在朝中为国公府处处树敌,后又为了你自请脱离族谱,国公府生他养他,到头来教出的却是这样一个怪物!”
陆明霏越说越气,许是气从小到大疼爱的妹妹偏向陆明钦,抑或是自小便藏于心中的那几分阴暗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冒出了头,
她胸口不住起伏,“从小到大,他的眼里也便只有你,哪里有我的份?!”
“恐怕在他眼里,我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早已受他对娘亲的厌恶所牵连,恨屋及乌,他估计巴不得我早死!”
谢知鸢怔愣着,终是开口反驳,“他没有——”
他没有。
谢知鸢眼前一些不完整的画面掠过,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陆明霏见谢知鸢神情出现几分苦楚,忙压下那几分不平衡的怨怼和嫉妒,语气缓了缓,
“所以,今天阿鸢必须同我一起走,你别恨我,与这样的兽类在一块,终究是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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