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聂斐然的相遇相知几乎是他经历过最美妙的一件事了,时至今日他仍然对那个冬末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
换言之,如果聂斐然没有在这一年选择重新走近他,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就什么也不是。可能用停靠点来形容都是勉强的,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伤心地,且永不想再踏足。
只要轻轻撕开一个口,回忆便源源不断倾泻出来。
飞行时间不知不觉已过半,机身偶遇气流产生轻微颠簸,陆郡不得不从片刻的抽离中回神过来,却是下意识扭脸看了看旁边,仿佛身体本能。
而这一眼马上将他拉回了现实,第一感觉是不可思议——
聂斐然给他生的女儿,睡颜只有两个字可爱,她歪着脑袋靠在一只淡紫色的记忆枕上,软绵绵的脸颊肉被挤压得轻微变形。明明睡得嘴巴微张,唇角还沾着几粒刚吃完不久的司康饼碎屑,但是很奇迹居然没有流口水。
有参照才会觉得时间流逝具体可感,她越长越快,模样已经逐渐脱离出那个抱住聂斐然脖子哭闹着不肯上幼托的小宝宝,而近来说出的话做出的事,甚至展现出的性格,无一不带着他们两个的影子,时常让陆郡感慨造物与遗传基因之神奇。
父女俩手还是牵着的,陆郡十分铺张地给这趟旅程来去都定了包机,虽然空间宽阔许多,但从飞机起飞,聂筠还是朝他伸出手,后来入睡也没松开。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女儿白生生的手掌紧紧捏着他右手尾指,手心一直是热烘烘的,像个小火炉,令他觉得心中柔软的那部分活了过来。
全身的血液仿佛又重新开始流动。走过再多风雨,经历再多等待,每多拥有一次这种温情时刻,过去便都不算得什么苦,甚至还要特别感谢上天眷顾,没有放任他丧命于六年前那次有预谋的滑雪事故。
陆郡默然注视着女儿,内心百转千回,并没有在这种观察中产生什么自己老了的无用感慨,相反,他只是觉得当下的自己满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任何波折都不再能撼动他对家庭与事业的热情。
人的成长大概都是这样阶段性的,痛苦和欢愉混杂,当时觉得深刻厚重,转身放下后不过轻若鸿毛。好像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去爱,去感受,热烈地活着,不要只是无动于衷地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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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国的冬天永远寒冷,虽然没赶上下雪,但气温依旧低到零下。
聂筠如约被爸爸包成了雪娃娃,人小围巾却长,不得不多裹了好几圈,加上羽绒服臃肿膨胀,看过去圆润润胖乎乎的一小团,站在舷梯旁像只刚出炉喧腾腾的奶油小面包,可自己倒还被打扮得挺满意,手指捏着帽子帽子两边垂下的毛球,问陆郡好不好看。
下机后有车直接送到停车场,Shane和阳霖早已等候多时,放下车窗远远冲他挥手,后来干脆拉开车门,笑嘻嘻地去迎他们父女。
算起来阳霖还是第一次见聂筠,陆郡离婚的同一年他结婚,和Shane决定丁克到底,这几年过得也还算舒心,所以早八百年就跟陆郡说过些掏心窝子的蠢话,陆郡不搭理也不妨碍他瞎惦记。
聂筠小乖小乖的模样,牵着陆郡手,好奇地仰头观察面前笑容爽朗的叔叔。
而阳霖直接搞国内那套,伸手从卫衣衣兜拽出个板砖似的红包,财大气粗地往她站的方向一递:“拿着,第一见面,阳叔叔先把欠的压岁钱补齐了。”
聂筠衣服穿太厚,手臂都要抬不起来,不太习惯阳霖的突如其来的热情,眼神怯怯地往陆郡身子后边躲:“Daddy”
陆郡太阳穴绷了绷,不好直接拂这二百五的面子,替女儿接下,摸摸她的小脑袋,温和地说:“这是阳叔叔,筠筠要说谢谢。”
边说边走到了车边,Shane本来不是多话的,加上都是老相识了,所以只是笑着跟陆郡互相点了点头,陆郡便再介绍一次,聂筠这才有样学样说谢谢两个叔叔。
阳霖抄着衣兜杵一旁,被冷风灌得直缩脖子,不忘跟聂筠开玩笑:“不谢,其实都是你爸爸的钱。”
“说的什么话,”陆郡把手里的板砖往他身上一按,忍不住皱眉:“你是不是宿醉还没醒?”
“我吗?没有啊!冤不冤枉啊我?!”闻言,对面的马大哈还莫名其妙,双手捧着那个红包,“天地良心,你是不知道我为了找个像样的红包有多上心,早上我俩开着车整个市的转悠,华人街商店问了又问才找到这一个够装的。”
陆郡和Shane一同合上后备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就别胡说八道。”
不过阳霖不长记性,嘴上没个把门的,上车没热络几句,他又脱口而出:“我嫂,不,小聂呢?”
陆郡正伺候女儿喝水,目光一转不转地回答道:“工作没结束呢,晚几天飞。”
“啧啧,转性啦?谁不知道你——”
这话讲得没毛病,但陆郡偏不爱听,别说还当着女儿,现在已经到要考虑偶尔避嫌的阶段了,因为保不准小家伙真听得懂大人们在打什么暗语。
“怎么就你废话多?”他不留情地把话怼回去。
阳霖秒懂,乖乖闭嘴,从副驾扭回身子,不再胡言乱语,不过还是有些委屈地替自己开解,试图挽回在大侄女眼中已经没有了的严肃形象,同时也是说给陆郡听:“筠筠别理叔叔啊,叔叔不是跟谁都这么多话,主要是大半年都没痛快讲上几句家乡话了。”
陆郡似笑非笑,不理他,转问认真开车的人:“Shane, 语言学习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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