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慎投来征求的眼神，沈槐序冲他微微点头：“雨大，让司机送你走。”

　　茶室只剩二人，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沈槐序让服务员重新上了一壶热茶，又把茶汤给纪春山添上。

　　能聊些什么？

　　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后来转到了哪个学校？

　　为什么做了投资？

　　沈槐序拿不定注意。

　　纪春山没喝，只摩挲着茶盏外壁不规则的纹路，打破了室内的沉默：“麦满平芜，公司名字什么意思？”

　　沈槐序没想到对方竟然开门见山，但这问题倒也在意料之中，便淡定回答：“大三的时候参加过一次下乡活动，去了甘肃，村子附近全是荒漠戈壁。那时候就想，解决人的吃饭问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个名字也算是我做食品的初心，我觉得挺有意义。”

　　“就这样？”

　　“不然呢？”

　　纪春山低头轻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沈槐序也跟着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还挺厉害的，年纪轻轻就升上副总。”

　　“投的公司争气。”纪春山话音一顿，懒洋洋地靠回椅背，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槐序，“运气好而已。”

　　沈槐序面色微僵，这坎果然过不去。

　　纪春山没给他缓和的机会，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又碰到我这扫把星。”

　　“纪总真会开玩笑。这次多亏博灵出手，您可是我们公司的救命恩人。”沈槐序吞下对方话里的刺，又为纪春山和自己添满茶，赔了个笑脸，“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我以茶代酒，赔个不是。”

　　纪春山看着他将茶汤一饮而尽，却没领他的情，只用指尖敲击着杯沿：“我来就是想看看，你离开我以后到底能有多幸运。”说罢摇摇头，“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居然沦落到要我这扫把星来救命。沈槐序，你让我很失望。”

　　沈槐序敛起神色，长久地看着纪春山。

　　有些话，过了应该开口解释的时机，就再也开不了口。

　　否则，像谎言，像借口，也像狡辩。

　　算了。

　　毕竟，纪春山当年也没给自己留什么解释的余地。

　　沈槐序站起身，伸手顺平了衣裤上的褶皱，面色恢复了平静。

　　“纪春山，我虽然运气不好，但好在磨练了一张厚脸皮。冷嘲热讽，悉听尊便。”他略微停顿，终是下了决心，“不过，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叙旧，我就不奉陪了。”

　　沈槐序拿起伞和电脑，转身推开门。

　　“沈槐序。”

　　身后传来藤椅脚摩擦地面的声音。

　　“小序。”

　　沈槐序推门的动作骤停，回过了头。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这么叫他，最后一次听到还是在十三年前。

　　滂沱的雨帘潲进室内，瞬间打湿了他的裤脚。

　　纪春山双手撑着桌面，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咱俩扯平了。”

　　室内的暖意被渐渐抽空，纪春山的眼神却有了温度：“这个项目是傅平和牵头做的，投资你们是公司的决定，和我无关。”

　　“你也用话刺过我。”纪春山轻率地给过往画下一条终止线，“现在，咱俩扯平了。”

　　还清了，扯平了。这人总是这样，算得真清。

　　沈槐序看着自己被打湿的半截裤腿，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放心，等法务部审完合同，我们会马上联系傅经理。”他把门彻底推开，冲纪春山礼貌道别，“纪总，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失陪了。”

　　*

　　沈槐序有一个秘密，他从小就比别人运气好。

　　买盲盒总能开到稀有款，没带伞的时候从来不下雨，就连赶公交车，都会恰巧遇到一辆刚好进站。

　　可这样的好运气只持续到高二下半学期——纪春山转来六中的那天。

　　沈槐序只记得那年热得特别早，刚进入四月中旬，气温就飙到了二十五六度。

　　他前一晚连着做了三张卷子，教室里闷热的空气搞得他昏昏欲睡，可下午第一节 是班主任老张的物理课。

　　老张单名一个正字，人如其名，一本正经，言笑不苟。

　　沈槐序的成绩常年在六中霸榜，硬是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一句表扬的话来。

　　但那一天，老张破天荒地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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