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五个人手忙脚乱， 一边要打游戏，一边要竖起耳朵听门口的动静，还得时不时分开视线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陈拆注意到窸窸窣窣动静， 顶开门，走出来，再将门轻轻掩上， 彻底隔绝屋里几道八卦目光。

　　他摸到李苏叶的手， 冰冰凉的。于是先掌心合十将自己手心搓得发热了，捂上去，“我不知道他们点外卖， 下午回来太累， 睡着了。”

　　她「哦」了声。

　　陈拆看着她， 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事物，“在生气吗？因为我没送成的「惊喜」。我原本计划是明天才回得来，不过……提前了一天。没告诉你， 是我的错。”

　　“倒不是。”她泄了口气， 佯装失望， “只是你说空下来就想我，我在怀疑。”

　　“……”他听懂了这话里藏着的意义， 只是有些不可置信。

　　李苏叶还垂着眼看脚尖， 就觉着下巴颏被人轻轻抬起来， 紧接着便落下一道吻。

　　“还怀疑吗。”他似笑非笑的。

　　她还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只是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陈拆轻飘飘的反问：“是吗。”

　　“吃晚饭没？”不等李苏叶回答，他又问。

　　李苏叶诚实地摇摇头， 说还没。

　　他拧起眉毛， “这都几点了， 不饿？”

　　“还行……”她解释，“本来想着送完这单回去再吃。但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饿了。”

　　“刚好我也没吃，一起吧。”

　　李苏叶表情带着疑惑，“不是点了外卖？”

　　“他们吃他们的，我们……”他想了下，“我做给你吃。”

　　她看着陈拆，有些惊讶，满脸写着「你竟然还会做饭」。

　　见李苏叶这幅模样，他掀起一侧眉毛，“我的技能点多着。”

　　“看出来了。”她慢吞吞说着，“但你看起来很累，而且我的书包还在面馆，不要麻烦了。”

　　“吃完送你去拿。”顿了下，“见到你就不累了。”

　　她嘴角牵起笑，说了声好吧，不再拒绝。

　　“屋里都是我哥们儿朋友，介意吗？”

　　李苏叶摇摇头，小声说了句：“迟早的事。”

　　他笑了下，说行。

　　陈拆再次打开门时，屋里几个人迅速恢复原有的状态，七嘴八舌的讨论游戏，又回归之前的坐姿。

　　他只是斜了一眼过去，五个人立刻正襟危坐般，但视线齐刷刷望过来。

　　“……”

　　“……”陈拆进门，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还没拆开的男士拖鞋，撕开外包装，他将拖鞋放到李苏叶脚下，“新的，我这里没有女士鞋，明天去买。”

　　她没由来觉得面上一热，「嗯」了声。

　　石南几个仍然歪着头伸着脖子看向门口处，等李苏叶换好鞋子，被陈拆领着走过去一一介绍。

　　“我女朋友，”他牵着李苏叶，“李苏叶，苏轼的苏，叶子的叶。”

　　她看了眼陈拆，有些意外。这是当初她向陈拆解释自己名字如何书写时说的话，而他此刻一模一样复述出来。

　　“石南，我弟弟。”

　　“徐阳，聂旋，宋文升。”他在说沙发上三个陌生脸的年轻男人，“我职高时的同学。”

　　“小亮，你应该认识。”是店里的黄毛。

　　一圈人介绍完毕后，五人齐声一嗓子：“小嫂子好！”

　　“……”她有些尴尬地扯了下嘴角，“你们好，叫我李苏叶就好。”

　　“那怎么行呀，拆哥是我们哥，那你就是我们小嫂子。”

　　陈拆这会儿功夫转身去门口拿了外卖过来，放到茶几上，瞥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好大儿，语气冷淡：“别逗她。该干嘛干嘛，吃完走人，我家不留闲人。”

　　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几个人立马乖乖噤声，边吃东西边继续打起游戏。

　　陈拆将李苏叶脱下来的外套叠好放到一边，走到冰箱的位置，打开看了眼，思索着做些什么吃。

　　李苏叶洗完手出来，陈拆已经进厨房开始做起准备工作。

　　她走过去，陈拆听见动静，说了声：“把门关上。”

　　她点点头照做。

　　厨房不太大，长方形带一抹拐角的设计。操作台上放了几样蔬菜，鸡蛋，和肉，而陈拆正在水槽前削皮洗菜。

　　李苏叶问：“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不用。”他回答得干脆。

　　“那我可以在这儿陪你吗。”她轻声问。

　　陈拆怕客厅那几个会令她尴尬，原本也没想让她去别处，听闻当然说好。

　　像是看出陈拆原本的考量，李苏叶一手撑在操作台空处，偏着头看他，“其实是想和你说说话。”

　　他看过去一眼。

　　李苏叶仍是保持撑着的姿势，借力让自己能靠得舒服些。

　　她缓缓开口：“前天，也就是星期三，我见到我爸爸了，午休的时候，他到学校找我。他上周五就给我打电话了的，就在你那晚送我回家以后。

　　他当时说这周会回来看我，我以为是说笑。因为在我记忆里他几乎没怎么守信过，所以也没当真。”

　　陈拆将洗干净的蔬菜放到一边，拿过来毡板，打算切菜。

　　“我还挺意外的……他真的回来见我这件事。”李苏叶垂着眼，看陈拆熟练的拿起刀，码好要切的菜。他的手很漂亮，洗过手后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攀在上面。

　　“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和我爸爸的关系，并不很好。所以当我午休时接到他的电话时，我甚至预想了下见面时也许会发生的一切，包括争吵谩骂，但都没有实现。”

　　是那次带陈拆见梁钰欣的时候，她也顺便带过一遍另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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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苏叶与李盛江的矛盾虽然是在母亲乐徽去世后爆发的，但事事有迹可循，这样不可化解的矛盾是经过常年积累下引爆的。

　　在她最初的记忆里，李盛江还是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直到某天，李盛江决定下海经商，或许是运气好，短短的时间内白手起家，成了这座小城数一数二的所谓的富豪，或用「暴发户」来形容会更贴切。

　　李盛江野心不止于此，于是他选择离开小城，去外地继续闯出一片天地。

　　由此，他便常年不着家，开始逢年过节时还会回来。几年过去，生意越做越大，李盛江也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失约于李苏叶母女。

　　李苏叶童年记忆中仅有一小段是关于父亲的，其余的时间都是与乐徽一起，或是和外婆。

　　李盛江与乐徽的所求截然不同。尤其是在见识过大千世界后，又怎么会甘心屈居于一座三线小城。于是父母间的争吵越来越多，李盛江认为乐徽不支持他的事业，而乐徽则觉得夫妻间早已离心，痛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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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外婆生病去世，我妈妈也是。”她撑得一条手臂有些麻痹，放下来，“我就彻底和他翻脸了，因为我不理解他的冷情。”

　　“搬出去自己住也好，做些荒唐事也好，甚至是高考失利也好——”李苏叶抿了下唇，“都是我故意的。我故意想要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情，想吸引他的目光，又逢我青春期，倒不说性格烈得厉害，但的确是莽撞不计后果。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能被关心。大概也是我妈妈当初使得手法。不同的是，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陈拆停下来。

　　“听起来是不是很幼稚？”她现在说出来这些话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很平淡，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可我不后悔。”

　　“我爸爸，我妈妈，或是我自己，每个人的出发角度都不同，只是做了阶段性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尽管抽离出来再回头看时，有不应该，却不是必然的。”

　　“前天和他见面后，发现他这段日子好像老了不少。我记得从前他只是零星有些白发，现在，”她顿了下，“很多很多。也不像过去一样和我说话时那般严厉，以前我们对话，不超出三五个回合，必定会擦出火花。”

　　“可我仔细想了下，就算是如此，每一次先低头的，都不是我。”

　　陈拆洗了手，伸出胳膊揽过她到自己怀里，轻轻地一下下拍着她后背。

　　“陈拆——”李苏叶的侧脸无意识在他肩膀蹭了两下，衣衫布料柔软，她喊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发闷，“你该不会以为我在伤心吧。”

　　“我没有哦，虽然我还没完全想通，但人生的乐趣不就在此吗，慢慢摸索，慢慢成长。”

　　他「嗯」了声，搂得更紧了些。

　　“这些，这些……”她打了个磕绊，在想怎么说出口，“都是因为你。”

　　“我因为你，想要学着去和这个世界和解。”她说，“显然现在没有百分百成功，但我进步了。”

　　“今年我会好好高考，也会回家和爸爸过年。”

　　“……”李苏叶没从他怀里挣脱开，只是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借力悄悄踮起脚尖，在他侧脸「啾」了一声。

　　陈拆垂下眼，他眼前的人粲然一笑，顿时连呼吸都忘了。

　　他听见李苏叶说：“陈拆，谢谢你让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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