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文章所选用的基组我认为并不合理，因此我质疑你这样的研究方式是否能够支撑你的结论。”

　　突然一番见解横插进众人的谈话。

　　莫意远回头望去，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面色苍白, 双唇紧紧抿着, 神情很是严肃。

　　“不好意思, 您说什么？”莫意远看着那男人一步一步上前。

　　“你的论文，想用小波分析来实现密度泛函理论的数值计算, 我认为研究方法行不通。”男人在他面前停下, 一字一顿。

　　莫意远皱起眉刚要说话就被出现在身前的卡文迪许拦下。

　　“金。”卡文迪许：“好久不见。”

　　那位叫做金的男人神情依旧不屑，但见是卡文迪许还是稍作收敛：“教授。”他又瞥向莫意远：“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

　　康拉德哼笑：“你的看法过于尖锐。”

　　“实话实说也有错？”金说。

　　“那您能解释下您的尖锐从何而来吗？”莫意远此话一出，空气陡然凝固似的。

　　金也毫不客气地回望：“在论文的第七页你提到线性标度计算方法, 期中你选择费米算符展开, 应该是基于所谓的‘近视原理’吧？但实际上这种算法脱离轨道，也无法保证精度。”

　　莫意远略一回想, 当即明白他的疑问点。

　　但实际上他所质疑的点在实验设计时就已经考虑过, 并且在后面莫意远也对此有说明。

　　“那我想...”

　　“你看看这人来人往的，”卡文迪许突然开口：“可不是个讨论问题的好地方。你说呢, 金？”

　　莫意远这时环视周围, 虽说人并不多, 但仍有几位学者的目光落在他们这处。

　　金也注意到人群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顺着卡文迪许的台阶下：“嗯，我还有点事，先上去了。”

　　说完，他一一与众人告别，轮到莫意远，他只轻轻点了点头。

　　主办方给莫意远和卡文迪许各准备一间房。行李已经有门童送上去，莫意远则被卡文迪许叫去了房间。

　　“金目前在H大任教，早年在纳米科学领域成果斐然。”卡文迪许给自己倒了杯水：“专业素养很高，但脾气不太好。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

　　“金·罗纳德?”莫意远看过他的文章，其中有一篇论文的饮用量过万，是位有真才实学的科学家。

　　不过对于他的质问，莫意远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刚刚指出的问题正好是我想在宣讲论文时重点强调的，我有心理准备。”

　　现在的他过于年轻且资历太浅，受到怀疑反对都很正常。

　　卡文迪许赞许地点了点头：“我还怕你不适应。等会傍晚在酒店花园有个小小的餐会，记得来。”

　　莫意远答应下来：“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下宣讲材料。”

　　会议上论文作者会公开讲解自己的文章，正好刚刚金的质疑给了他一点新的思路。

　　莫意远就这么在房间里待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卡文迪许来敲门他才意识到一天已经过去了。

　　餐会上，莫意远再次见到了康拉德等人，但并没有金的踪影。

　　在打听下他才得知，金也是这次发表DCS会议论文的作者之一。

　　康拉德笑着打趣：“金那老小子估摸着在房间里研究怎么驳倒你呢。”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文章的错漏之处。”莫意远淡淡道：“如果金先生有任何指教，我将感激不尽。”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众人微愣后赞许点头。卡文迪许更是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第二天上午，DCS如期举行。

　　这毕竟是三年一次的A类顶尖会议，入口处簇拥了不少记者跟拍。

　　这些记者多数都是深耕学术界、科研者，对于莫意远这样年轻而陌生的面孔都有些好奇。只是当他们看到他旁边的卡文迪许都有了猜想：应该是大佬的新助理吧。

　　会议的流程倒和普通学术会议没什么两样，先是来一套主办方介绍紧接着就是各方发言。

　　莫意远和卡文迪许坐在前排，周围多数都是发丝斑白的老人。其中几个人莫意远看着眼熟，用力回想起来是曾在各种杂志、节目上见过的知名科学家。

　　会议的主持人同样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化学家，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两年前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

　　莫意远深呼一口气，这样“群星璀璨”的场合，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会议以上下各半天划分。上午是各学界、业界人士讨论交流当前领域的前沿技术和科研发展，下午则是顶会论文的宣讲。

　　漫长的前置流程终于结束，以卡文迪许为代表的各专家学者上台。尽管日常已经很关注领域发展了，但顶会信息的含金量依然不可同日而语。

　　等到会谈结束时，莫意远已经记录了满满一文档。

　　“下午别紧张。”中午休息用餐时，卡文迪许突然道：“你的论文我也仔细看过并没有问题。是金的理解有误。”

　　莫意远正想说话。

　　卡文迪许继续说：“到时候会有记者摄像头什么的，你慢慢说，别紧张。”

　　上午的会议全程直播，同时偶尔会有记者或者业界人士提问。

　　对于这一套流程，莫意远并不陌生。

　　突然，莫意远福至心灵。

　　“您没有提醒金吗？”

　　卡文迪许笑说：“我提醒他干什么?当然是你这个作者好好给他解释解释。”

　　DCS的会议论文向来是宁缺毋滥，因此本届只接收了51篇，其中4篇会在会议上进行作者宣讲。

　　按照抽签顺序，莫意远是第二个。

　　下午的主持人换了个相对年轻的科学家，莫意远对他有点印象，是D国一家研究所的研究员。

　　台下已经坐满了人，等待着本次顶会论文的新鲜出炉。

　　第一位宣讲用了近一个半小时，莫意远看了自己的表估摸着自己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

　　主持人：“感谢卫斯理先生分享，有关化学燃料驱动超分子的耗散自组装确实是近年来的热门话题...好了，我们话不多说。下面邀请另一位作者，莫意远。”

　　稍显陌生的名字让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起了几分好奇心，纷纷抬头寻找到底是谁。直到莫意远的身影出现在台上，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原因无他，莫意远看起来...太年轻了。

　　先前猜测他是卡文迪许先生助理的记者则互相对视一眼，在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恐怕失误的同时，意识到这说不定是个提高报纸阅读量的好人选。

　　年轻英俊的青年学者。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大家好。我报告的论文主题是小波分析法在密度泛函理论中的数值实现...”

　　“...我们看这种示意图，如果把向M级分辨中加入M+1级分辨的细节函数张成的细节空间...”

　　“...围绕每个原子核定义不同的半径...”

　　深入浅出的讲述方式让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众人投入进讲解中，其中不少人开始埋头做起笔记来。

　　“不好意思。”有人举手：“我有个问题想问。”

　　莫意远停下望向观众席，果然是金·罗纳德。

　　“您说。”莫意远道。

　　“你刚刚说到用OF方法模拟3000个碱金属粒子160皮秒的分子动力，但如何确保寻找动能泛函形式使其实现与KS框架精度相比？”金的提问一阵见血，其他人也露出思考疑惑的神情。

　　原本在会上听得要打瞌睡的记者们则悄悄举起长枪短炮。

　　青年学者与中年学者的思想交锋。

　　阅读量更上一层楼。

　　“感谢您的提问。”莫意远微微一笑：“直接或间接对角化问题的线性表标度确实更加难以实现，但是在构造有效哈密顿量的算法却并不困难...”

　　人们在关注莫意远的长相时，往往忽略了其清泉似的嗓音，动听的语调不急不徐地解释着论文中的难点。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

　　另一边。

　　下属敲开了齐喑的办公室门，神色有些焦急。

　　“齐总，江越的事情您恐怕得尽快回国一趟。”

　　“...所以我们就可以克服原子核附近电子密度起伏引起的求Fock矩阵的困难...”电脑屏幕内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齐喑将手指从暂停键上移开，抬头看向下属。

　　“不着急，我心里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专业内容引自：

　　李震宇,贺伟,杨金龙.密度泛函理论及其数值方法新进展[J].化学进展,2005(02):192-202.

　　郎咸华. 化学燃料驱动超分子的耗散自组装[D].电子科技大学,2022.DOI:10.27005/d.cnki.gdzku.2022.004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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