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 一切始末都被理顺，栗瑶装不知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避免彼此尴尬。

　　栗玦其实从未怪过栗瑶和她的母亲，造成这出悲剧的罪魁祸首无疑是栗秦, 他玩权弄术，淡薄人情，将身边人的命运推向极端和毁灭。

　　即使栗瑶与她斗到了这般田地，栗玦却也只是为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感到不值。

　　何必呢？

　　牺牲自己大好的年华, 浪费在渣男老爹身上。

　　一个烂到根里的渣男, 那些恨意和复仇之心, 他经历过太多太多, 纵然一时扳倒了他, 他也不会主张是他造孽太深受到反噬。

　　恰如除夕夜前夕的一通电话——

　　来得十分突兀，栗秦永远都是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小玦……最近公司还好吧？”栗秦的声音沙哑异常，但比之病得最重时又重新蓄起了少许中气。

　　栗玦掩下惊诧, 冷言讥讽道：“你都把股权给我了, 无官无事一身轻，还来关心公司做什么？”

　　“呵呵, 我以为会有不同呢……没想到, 小玦……你对我的敌意还是那么深，咳咳咳咳！”那头栗秦忽然爆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栗玦捂着听筒不知该说什么。

　　正在此时，王语非一个滑溜上.床，从背后揽住栗玦冲她做口型道：“捡漏成功！”

　　栗玦会心一笑，原是她们计划回湘潭老家的时间晚了, 高铁和火车的票务系统显示售罄，只能等别人退票补上，折腾了好几天, 终于还算是在过年前搞定了此事。

　　小王指指栗玦的手机，用气音问：“谁呀？”

　　“你老丈人。”栗玦一时起了玩笑之心。

　　诶？？？

　　小王瞪起眼睛，费了些脑筋才将栗秦这号人物和“老丈人”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和栗秦的对话本就没有什么私密性可言，栗玦索性打开了扩音，悠闲地枕在爱人肩上。

　　孰料对面的栗秦还在咳，约莫又花了一分钟才逐渐平喘下来。

　　“咳咳，果真是不中用了啊……打了特效针，勉强吊住一口气……也毕竟是快油尽灯枯了……”栗秦的口吻有些自嘲的意味。

　　病得这样久，这样重，生死之界，他比从前看淡了些。

　　栗玦并不理会，口气一如既往的淡漠：“看来你也没什么事要说，我先挂了。”

　　“别！小玦……这恐怕是我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春节了……你再怎么讨厌我，我也是你的亲生父亲……带王语非一起，来看看我吧，这样的日子还是要家人团圆的好……”栗秦尽力想要说动女儿。

　　“家人团圆？”栗玦不由嗤笑出声，“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今年过年我决定和王语非一起回她老家。”

　　潜台词那不是明摆着了么？

　　总之，就是没你的份。

　　小王默默吸了口凉气，真是哪痛往哪戳呀，也不知道栗老爹会气成啥样子。

　　然而栗秦的回应却是出乎小王意料，他沉默了片刻，才迟缓地开腔，对栗玦跟着她见家长一事表露担心：“她们家人能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回她的家乡看看。”栗玦说到一半顿了顿，继而道，“那个地方你也挺熟的，湘潭县乌石峰村，若是没有王语非出手相救，那里便是我魂归尘土之地。”

　　栗秦从干涸的嗓子眼里挤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组不成一句完句，或许即使组成了，栗玦也不想听罢。

　　小王知道旧事重提，无异于噩梦重现，这人只是在强撑着，表现得事不关己。

　　她吻了吻她的侧脸，怜惜眷宠。

　　不仅是那一次，余生往后她都在，都将拼尽全力地守护她。

　　末了，栗秦像是被人抽去了主心骨般的无力破碎，只循环念叨着：“是我对不住你……”

　　“多说无益。”栗玦冷硬地打断他。

　　“呵呵，是啊……犯过的事，无可追回……我却是不知，王语非与你还有，这层渊源……知根知底，挺好的，她应当是个实在的人……那我也就放心了……”

　　“所以抱歉了，你的最后一个春节，就请孤老无依地度过吧。”

　　嘴里说着抱歉，但栗玦的口气却一点也不抱歉。

　　种因得果，只能说无论栗秦晚景多凄凉，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结束通话，栗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要放下这里的全部，和我走吗？”

　　热源挨得很近，令栗玦宛如置身温养滋润的温泉之中，四肢百骸得以舒展。

　　但栗玦还嫌不够似的，窝进她怀里更深更深：“当然。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

　　眨眼间，又是一年春运时。

　　栗玦很难想象，有朝一日她竟也会跻身其中。

　　高铁站上人山人海，相比于无可避免的与人擦碰，更让栗玦为难的还是混杂纷乱的气味，有各色零食泡面，有小孩尿裤子，有大叔几天没洗脚。

　　总之……

　　一路上，栗玦一双秀眉无法安定下来。

　　幸好小王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用身体护送她上了岛式站台，静候登车。

　　鼻翼间萦绕着这家伙熟悉的味道，栗玦松弛了几分，半倚着她感叹道：“对大多数异地工作的人来说，回一趟家过年可真辛苦。”

　　“怎么说呢，中国人特别在乎传统。”小王抓抓耳朵，缓缓道，“其实只要有心，哪天回去看望家人都好，就是也没那么多假。”

　　栗玦闻言一声轻笑：“怎么？你在暗示我上调天秦的员工年休假数？”

　　小王连连作揖：“岂敢岂敢，栗总您自己拿主意便是，小的岂敢置喙。”

　　一句话三个“岂敢”，越是这么说，越是证明这家伙在她面前无所顾忌，胆大妄为。

　　栗玦捏捏她下巴上的软肉哼哼道：“矫情。”

　　……

　　待两人上了高铁安顿好行李，栗玦坐在里侧的座位上掏出平板，似乎准备看什么视频。

　　车窗外夜色如墨，衬得弦月纯白皎洁，偶有星子闪烁。

　　一路从城市驶往荒芜，但自然风光叫人心旷神怡，夜幕星河，美不胜收。

　　因为买的是最新开设的夜行高铁线路，小王本来的打算是两人一起眯一觉，醒来就到湘潭站，下来打车回村。

　　后续还有一番折腾，这时候还是养精蓄锐的好。

　　她提醒了身旁的栗玦一声，对方压低音量回道：“无妨，你累就先睡吧。”

　　“你在看什么呢？”小王不见外地凑过去看。

　　她原还担心这人过年仍不忘操持工作，拿出平板审阅文件，不过瞅瞅这画面五颜六色的……

　　也没由着她愣头愣脑地猜，栗玦倒是直接给出了答案：“纪录片，《湘味》。”

　　小王怔怔地眨了眨眼：“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你说呢？”栗玦不答反问。

　　“为了我？”虽还未确认，但小王已经受宠若惊地捂住双颊。

　　栗玦傲娇地翘起唇角：“才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伯父伯母。”

　　大栗口中的伯父伯母……

　　那不就是她的爸爸妈妈么？

　　倘若只是农村里随便两个老人，大栗何至于如此上心？

　　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她！

　　想到此处，小王一个劲地傻笑起来，捧起心爱之人的脸就想吧唧一口。

　　栗玦余光一掠，周围的其他乘客都还未闭眼休息，就算是大家没注意她们这里，那也不能......

　　这家伙也不晓得看看场合，着实放肆。

　　她没好气地推开撅起凑近的嘴巴，小王有些受伤，娇生生地说：“在意别人的眼光做什么，我就不信其他人没有亲亲抱抱过。”

　　然而无论如何，栗玦还是那个注重隐.私，保守固执的女人。

　　闹不动她，小王索性也就不闹了，脑袋一偏枕着她的肩头一起看纪录片，也别有一番小情调。

　　前两天开始进行春节前的收尾，工作没有那么忙了，栗玦抽出琐碎的时间，通过新闻报道和纪录电视去领略湘中地区的风土人情。

　　她倒不是为了讨好哪一个，只是在人家的地头上不要做出不合风俗习惯的触犯之事。

　　……

　　高铁风驰电掣，一路疾行。

　　抬头望向窗外，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虽然只镶了银边那么大的一隙，但黑夜正如奔腾的乌骓马一般，从浩大的穹顶奋蹄扬鬃地退却。

　　栗玦扫了一眼平板上的显示时间，清晨五点半不到，按照预估应当马上到站了。

　　她摇了摇在她身旁歪着脑袋咧着嘴巴呼呼大睡的家伙。

　　王语非一双肩膀颤了颤，皱起眉毛，表露被人惊扰美梦的不悦来。

　　但等她回过神来，扒了扒睡糙了的头发，冲着栗玦龇牙一笑：“嘿嘿，今天是你做我的睡袋了。”

　　不怎么舒服，但让人安心。

　　栗玦不置可否地挑眉，这家伙也就跟着她看了大约半小时，就迷迷瞪瞪地昏睡过去，长达好几小时的路程，枕得她半边身子发麻僵硬。

　　小王总归是个机灵的，看出栗玦的不适后，连忙狗腿地替她揉起了肩膀，那力道轻重缓急，恰如其分。

　　好几次栗玦都仿佛一脚迈在了叫与不叫的边缘，但最后硬生生咬唇止住了。

　　因为被按得太舒服了而娇.吟出声什么的，在家也就算了，大庭广众之下她即使咬断嘴唇也不能让自己陷入那样的窘境。

　　栗大小姐有栗大小姐的矜持，王语非却从她隐忍的表情中榨出了一点让人心痒的骚.动来。

　　好在这般似欢愉似折磨的场景并未持续太久，一路奔波的高铁即将进站，两人开始做下车准备。

　　……

　　下了高铁，栗玦是个过分周全的人，因而提议在城镇上的水果店买些伴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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