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和无力在互相撕扯，他站在病床边沉寂得仿佛一尊雕塑，却又好像随时能爆发出来。

　　主治医生是心血管科的黄主任，从檀晶晶第一次来这家医院，就一直是他在负责。

　　安置好病人后，黄主任走到傅允川面前，道：“傅总，这次是有惊无险，您不要太担心了，不出意外，病人明天会醒过来。”

　　“这次是有惊无险，那下次呢？！”傅允川压抑着声量，“不管需要什么药，想办法去找，去研究，我可以投入千亿资金，只要有一点可能！”

　　“傅总，您冷静一点，靶向药的研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短则几年，长则数十年都可能没有结果，何况檀小姐的病例过于罕见，没有任何研究基础，难上加难啊。”

　　“做换心手术呢？！”

　　“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动手术，以她现在的体质，很难承受大型手术，”黄主任叹了口气，“她这种病，要么精心照顾，足够幸运活到药物研发出来的时候，要么冒险做手术，但能活下来并治愈的概率，还不如期待一下她自己身体偶然产生足够强悍的抗体，自然痊愈，人自身的免疫系统才是最有潜力的。”

　　但有潜力不意味着可以寄以希望，不然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

　　这话黄主任没说，傅允川却能自己领会。

　　病房里重归安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在响，小声但规律，让人稍微心安。

　　傅允川没有去睡陪护床，而是搬了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握着她的一只手，好像触及她的温度，会让他不那么心慌害怕，困到极致时，他也不放开，就这么趴在病床边缘眯眼。

　　半夜值班医生过来查看了两次，没发现什么问题，也劝不动他。

　　就这么到了天亮。

　　医生又进来查房，一同进来的还有好几个人。

　　傅老爷子一进来就看见病床边的傅允川，眼睛熬得通红，一脸疲惫，脸颊上还有被什么压出来的痕迹，一看就是在病床边趴了一夜。

　　他又看了眼还没醒的檀晶晶，压低声音怒道：“檀丫头病了怎么都没告诉我？要不是偶然听院长提了句，你打算等她病成什么样子才告诉我？！”

　　傅允川活动了下僵直的身子，站起身，给查房的一声让出位置，才对老爷子道：“告诉你她就能好？”

　　傅老爷子顿时一噎，气得差点挥起拐杖，被一旁的傅明赫按下，“爷爷的意思是，他也很关心……你们，有点什么事应该也让他知道啊。”

　　傅老爷子没好气地瞪他：“我就不能指望你哪天会懂这些！还没你侄子懂事！”

　　说完，老爷子到会客区坐下，等医生查完房。

　　傅允川看了眼没说过话的傅立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跟过来，唰地一下拉上了病床和会客区之间的帘子。

　　几个医生给檀晶晶检查完，确认情况已经稳定，就把仪器都拆除了。

　　黄主任道：“她现在就相当于睡着一样，等醒来就好了。”

　　“好的，谢谢。”傅允川看起来仍有些阴郁。

　　黄主任理解他，耐心劝道：“檀小姐这病，保持身心愉悦很重要，她醒来要是看到您这样，心情也会受到影响的。”

　　“我知道了。”

　　傅允川把几个医生送出去，黄主任却被傅老爷子叫住。

　　指望不上儿子给他解释清楚，只能问医生了。

　　檀晶晶醒来的时候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音量不高，就在她凝神仔细听时，却听到了无数声【哔——】。

　　“……”

　　原来是医生在给谁讲她的病情。

　　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傅允川送她来了医院。

　　那他现在应该就在外面吧。

　　隔着厚厚的帘子看不见，檀晶晶正要叫人，突然听见一道陌生男音道：“那她这种情况，连手术都承受不了，是不是也不能生孩子啊？”

　　紧接着医生回答：“确实不建议。”

　　会客区。

　　黄主任原本以为问的人只是单纯担心病人，下意识回答完，却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他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连忙借口还有病人要看，离开了病房。

　　傅立安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对老爷子道：“爸，按医生说的，您要再想抱个孙子，可不现实啊。”

　　傅老爷子面色沉重。

　　倒不是因为傅立安的话，只是想到傅允川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喜欢的女孩子，却得了治不好的病，别说生育了，连活久一点都得靠运气。

　　现在有多幸福，以后就会有多难受。

　　檀丫头也是，挺好一姑娘，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呢。

　　傅允川却误以为老头子真的介意不能抱孙子，本就不明朗的神色，又沉了几分，冷冷道：“我只想她好好的，你们所期望的，跟我，跟她，都无关，如果不是来关心她的，请马上离开。”

　　他掷地有声地说完，立即指着病房门口，大有他们不马上走，他就要把他们轰出去的架势。

　　傅老爷子横眉瞪他：“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么想我？！我也想檀丫头好好的，想你好好的，我比你更懂真正的爱情意味着什么，因为我不仅拥有过，还失去过，你要是因为檀丫头的病，就不爱了，我才会失望！”

　　傅允川微微一震。

　　他从来不觉得他对檀晶晶的感情需要任何人的认同，他爱她，是他自己的事，而他的爱，能被她回应，已经让他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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