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理大概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像她一样的人增加之后，她就会遭遇更恐怖的事情。

　　所以……

　　那个时候研究人员并不把这个小女孩放在眼里，旁边那个从实验中死里逃生的小孩子也还没缓过神来。研究人员离开这里去拿工具时，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破坏仪器？损坏药品？要怎么样才能终止实验？怎么样才能阻止恐怖的事情发生？

　　琴酒告诉她，那个时候他只是把研究人员的手术刀从她拿不到的桌面上挪到了一个她能够到的地方。

　　结果也让他很满意。那个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聪明、冷静、并且对他忠诚的存在，而在他看来，一个还没建立起成熟三观的孩子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完这些话过后琴酒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她，可是笑容并没有什么温度。世理想起她成为代号成员的条件——琴酒给她的考核，考虑到她的年龄，要么她成功暗杀的人数达到某一个数字时、要么她能够一个人进入一个敌对组织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并且活着回来，她就可以获得一个代号。

　　她得到代号的时候年纪不大，或许Boss也只是觉得她从小就在琴酒身边长大，足够忠诚，不是废物，也足够听话。

　　世理猜测琴酒可能是想通过告诉她——他诱导她杀人、又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在身边以趁着孩子的心理薄弱期成为她的引路人这件事情，然后看看她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从而再次确定她的忠诚。

　　已经发生的事情计较起来是毫无意义并且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世理一张不喜欢这么做。更何况如果世理自己站在Gin的角度考虑，她也能理解他的做法。一个完全忠于自己，不会背叛自己的存在，听起来确实很吸引人。

　　于是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并再一次告诉琴酒，你有我此生全部的忠诚，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琴酒当然也没有回答她。

　　或许是世理走神的时间有一点长，鬼塚教官大概是认为她相当疲惫，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很快就拿着自己要买的东西往警察学校走去，临走前叮嘱了她注意休息，也请她顺带给松田阵平带一句话，就说他的不少“壮举”还在警校流传，带坏不少学员。

　　显然鬼塚教官也不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而对松田阵平不满，这大概是一种调侃。世理笑得眯起眼睛，答应了鬼塚教官，目送他离开。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意识到，或许这就是走在阳光下的好处。拿她兄长举例——无论是爆裂物处理小组还是搜查一课，再加上生活中遇见的人、同学老师，有很多人会把自己真诚的情感交给他，会有很多人爱他。

　　世理就正好是个反例——兰吉特在意她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琴酒需要一个忠诚的部下，伏特加是出于琴酒对她的重视而关照，贝尔摩德大概是出于同理心和替代感……黑夜里的情感都带着利益交换与精确的得失计算，就好像这些交换就是手中的提灯，放下这些，情感就会在黑暗中走散。

　　不过好在她不会太计较这个，也不在意得到了多少，太在意这些会陷入无止境的自我折磨。这是她生存的经验与一直以来坚持的法则，心里知道的事情不用说出来。世理只看结果——所以收到善意就回报，遇到恶意就打回去。就她这些年来的经历来看，这个方法的效果还不错。

　　更何况她很清楚地知道，父亲会爱她、兄长会爱她——哪怕这个爱有条件，这样的情感会在她揭露立场后变成铁链。不过没有关系，她要做的就是不去触碰，远远看着，知道这份爱会永远为她保留。

　　这就可以锚定她的人生了。

　　2.

　　世理无意中在街角刷新到了盒子先生。

　　而盒子先生看起来却好像是一直在等她，小黑猫长长地喵了一声，跑过来就咬住她的裤腿，很用力，但却没有往哪个方向扯，只是站在原地，蓝眼睛瞪得圆圆的，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都说猫咪有能力感觉到人的生死，原来是真的吗？世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已经在三年前同意了机械化改造的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人类。不过如果是盒子先生的话，世理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蹲了下来，和猫咪对视着，用机械音轻声问，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盒子先生声音有些惨地喵了一声，抬起前爪攀上她的膝盖，直起身体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侧脸，又小声地喵了一声，听起来很难过。

　　嗯，刚刚忘记补充，她还收获了来自盒子先生的真挚友情。世理其实一直觉得小动物大概不会太喜欢她，这些柔软又敏感的小家伙会下意识地避开她这样的、被鲜血和铁锈味浸透的人。更何况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她的忠诚程度可能不亚于犬类，把自己比作某种恶犬也许很合适，猫咪大概不会喜欢她。

　　盒子先生是个例外，它很喜欢她和她家的各种盒子，抱走了也会重新找回来的程度。

　　她再把音量调低了一些，尽可能地用欢快的语气和猫咪聊起天来：“那个安全屋会一直运转，不过没有吃的过后记得去找萩原，你认识他的。如果很喜欢哪个盒子的话要小心一点啦，我没办法给你换了，也许过几年安上机械臂过后可以通过程序来操纵的时候就可以了……”

　　跟一只猫交代自己死后它要怎么办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有一点令人忍不住打出一串问号，不过世理说得很认真，盒子先生也听得很认真。

　　直到世理发现盒子先生在掉泪。

　　这大概是头一次有什么生命为她流泪。世理愣了一下，然后把这只看起来又生气又难过的猫咪抱起来安慰。盒子先生把脑袋埋进她臂弯里吚吚呜呜，肚皮一抽一抽的，每当世理想把它放下去的时候，小黑猫就两只前爪抱住她的手臂，用爪子抓住她的衣袖。

　　“好吧，好吧，”她最后屈服于小猫咪的任性，发出一个邀请，“那就只能麻烦你跟我回一趟家咯。”

　　3.

　　其实也不算回家。

　　世理不太想回到被她划分进“童年”这个范畴的地方去，她只是站在国小时固执地跑去等待肯定等不到的兄长的位置，抱着盒子先生，安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是她小时候经常做的事情。或者说，这是她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的事情，学校里她没有朋友，也不会被人善待，唯一的消遣娱乐就是看周围都发生了一些什么，然后把故事们串联起来。

　　然而世理却在监控摄像头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松田丈太郎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虽然什么时候去哪里是他的自由。这些年过去，泡在酒精里的家伙苍老了很多，已经完全没有了世理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完全理解这样的不同，也非常能够接受父亲当年也只是个陷入绝望的普通人这件事情，但是世理依然，并不太想见到他。

　　“……我们走吧，”她轻声说，“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晚上的计划了。”

　　没做太多伪装的杀手小姐伸手拉低了帽檐后低下头，抱紧了怀里的猫咪，转身走进来来往往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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