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被人从水里拎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被放在救生船一侧，垂眼看向自己冻的青紫的手暴露在阳光下，看到手腕上那块手表的反光，那光亮刺得她眼疼。

　　然后，她抬头看闻识川。

　　他正撑着船的一侧准备上船，陈芷在刺眼的光亮下冲他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闻识川也看向自己，他的目光也有一瞬的柔和。

　　忽然，站在船一侧的水警脸色大变，冲着闻识川大声喊：“闻队！闻队！小心身后！”

　　对视的温柔瞬间化为泡影。

　　闻识川被一双手猛地拽了回去。

　　她忽然想起那辆车门大开的路虎，想起在水底隐约听到的扑簌声响。

　　祁云……

　　他们逃了出去！

　　“闻……”

　　陈芷想开口，可自己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活动自己的四肢。

　　她只能眼看着闻识川被拖下水。

　　“救人！”

　　耳边两名水警对视须臾，带着武器不约而同跃入水中。

　　扑通——

　　浪花四溅之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水面荡漾出一圈圈波纹。

　　一阵哗啦声之后，刚才跳进水里的一名水警冲着救生船的另一人打了个手势，随后迅速又沉了下去。

　　耳边仅剩的另一名水警接到讯号，立刻掏出对讲机。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请求支援……”

　　怎么了，水底发生了什么。

　　陈芷看着眼前的水面，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心中的恐慌像是癌细胞扩散，在短短一瞬让她丧失了希望。

　　增援在半分钟赶来，陈芷看着更多的人一个接一个跃入水中。

　　而自己所在的救生船却缓缓被开走。

　　“不……”

　　不能走，闻识川还没上船，不能走。

　　陈芷用力的嘶喊，可发出的声音只能让自己听到。

　　她太无力，只能看着那片平静的水面离自己原来越远。

　　救生船靠岸，120赶来，一群人簇拥到她身边，要将她抬上担架。

　　周从站在岸边不远处，陈芷在担架上远远看他一眼，听到他手里对讲机传来的失真声音。

　　“车里两个人已经被击毙，闻队还没找到……”

　　“怎么可能没找到？！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再找增援，就算是把凇江抽干也要把人……”

　　砰——

　　救护车的门关上，隔绝了周从没说完的话。

　　水底的森寒冻得她止不住发抖，陈芷咬着牙关，手紧紧握着床一侧的栏杆，看着身边被派来照顾她的女警察一直摇头。

　　“我不走……”

　　她的眼眶溢满了泪水，倔强地看着眼前的人，“我不走……”

　　女警察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没事的。”

　　陈芷摇头：“闻……”

　　女警察没再听她讲，侧过身吩咐前面的司机：“走吧。”

　　救护车缓缓开动，陈芷绝望地闭上眼。

　　*

　　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

　　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地板上，萧羡洁坐在床边着手削一个苹果，房间里只有刀刮过果皮的沙沙声。

　　“吃点吧。”

　　果皮削干净，萧羡洁将它们切成一排放在旁边的盘子上，拿着牙签递给陈芷一个。

　　陈芷摇摇头，表情枯败。

　　疲惫的垂下眼：“还没有闻识川的消息吗？”

　　“会有的。”萧羡洁将手里的苹果收回来，又丢回盘子里，“我听外面的警察说了，是他救了你。”

　　陈芷抿了抿嘴，头垂得更低。

　　“他不止救了我一次。”

　　萧羡洁有些怔：“你们之前……”

　　“不，是一直。”陈芷声音恹恹的，“妈，你不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多年我没受过伤么？”

　　“是闻识川。”陈芷声音有些颤，“是闻识川，从我八岁，那个啤酒瓶开始，他就一直在替我挡灾。”

　　萧羡洁一顿，缓缓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说完，又看陈芷认真说话时的眼神，轻声安慰：“小芷，你太累了，别乱想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陈芷情绪有些激动，“不信你去对比，你去医院查闻识川的住院记录，你去查我当年那些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妈，有些事情你是亲眼看见我挡过去的，那么多巧合，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

　　“好了好了。”萧羡洁打断她的话，“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平白无故替你挡灾呢？”

　　“是因为你啊！”陈芷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上天让他赎罪的方式，妈，可是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他做错什么了，妈，当时那场车祸……”

　　“够了。”萧羡洁重重将手里的牙签丢在地上，“这些道理你以为我不懂吗？”

　　陈芷楞楞地看着她。

　　“我当然知道错的不是他，当然知道这对他不公平。可是谁让，谁让……”萧羡洁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他不用替他父母赎罪，同样的，你也不能替你父母原谅。”

　　“小芷，你们谁都没错，错在……你们不应该认识。”

　　陈芷：“可是——”

　　“那些挡不挡灾的，是他的命。同样的，这也是你的命。”萧羡洁低声打断她的话，“我不恨闻识川，所以他做再多替他父母赎罪的事，也没办法跟当年的事情一笔勾销。如果他不是那畜生的儿子，我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但是小芷，这都是很无奈的事。”

　　这是萧羡洁第一次坦率平静地跟她谈起闻识川，客观地谈起那些过往。

　　却也正是这份客观，让陈芷找不到话辩驳。

　　这恩怨甚至无关对错，只在立场。

　　她无话可说，心底的失落和难过压下来，她侧过头不去看萧羡洁。

　　气氛陷入寂静，门忽然被敲响。

　　“陈顾问……”

　　周从站在病房门口，声音很轻。

　　他的脸色从没有过的难看和沉重，陈芷从他的表情能猜到大概。

　　顿时心如死灰。

　　“闻识川……”

　　“闻队他…… ”

　　周从说着，欲言又止，看向房间里的萧羡洁，深深吸了一口气：“水警找到闻队的时候，他在水里昏迷了。”

　　陈芷定在原地。

　　身旁的萧羡洁试探问：“所以他……”

　　陈芷紧接着问，声音已经抖的不像样子：“他、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周从答，声音却越来越低，“但溺水实在太严重了，引发了脑神经细胞损伤，已经是……植物人了。”

　　那一瞬间，陈芷甚至哭不出来。

　　她翻开被子起身，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要去见他。”

　　她比谁都清楚，那不是意外，是因为自己。

　　他将车开进凇江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那场没夺走她生命的溺水，夺走了闻识川余下的时间。

　　闻识川用这样的方式，替她挡了最后一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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