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纯冒着鹅毛大雪, 一路向燕国进发。如萧戎所料，此一去他将朔国的军民和钱粮都带走了。虽然明知会被扒下一层皮来，但他也不能吝啬这点东西了。

　　现在要考虑的是大局, 不能算小帐。

　　薛驭心疼地望着满头霜雪的父亲，替他多披了一件大氅。他有些担心：此次他们前往燕国，并没有提前和燕王打招呼。如果燕王不肯收留他们该怎么办？

　　薛纯看出了儿子的担忧, 他指着前方笑道：“傻小子, 看见没，前边儿就是活路！”

　　薛驭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底气不足地问道：“父亲，如果燕王和咱们不是一条心, 那该怎么办？”

　　薛纯自信地笑道：“不可能。”

　　薛驭愣了一下：“为什么？”

　　薛纯指着身后的人马：“咱们带的可不止是军, 还有民呢！他总不能就地和我开战吧？就算为了名声, 这些民他不留也得留。”

　　“那……燕王会不会对父亲您不利？”

　　薛纯悠悠地看了他一眼：“燕王又不傻！”

　　薛驭也笑了：“儿子只是怕燕王年轻，看不清这一步。”

　　“你小瞧他了！”薛纯紧了紧领口，“去年年初他向咱们买了多少粮食！难道燕国还缺粮吗？那小子, 坏着呢！”

　　薛驭点了点头：“若如此, 儿子就放心了。”

　　冬月末, 薛纯终于到了燕国。刚一到边境，十两就带人来迎接他们了。二十万军民被妥善地安置在了燕国边境, 薛纯则跟着十两一起去了玄菟。

　　萧戎亲自出城迎接薛纯, 热热闹闹地为他接风洗尘。一切都顺利得如此理所应当。薛驭终于放下了心：看来父亲猜得不错啊！

　　对于萧戎的态度, 薛纯喜不自胜。他早就看出来了, 萧戴不是个为君的料。萧氏江山若放在他手里，早早晚晚会垮掉。若萧戎胆小怕事, 苟且偷生, 只怕将来蹦起来的, 就不止巴蜀了。

　　薛纯放下了心：如此，先皇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而萧戎也很开心：他燕国兵马虽多，但良将依旧稀缺。薛纯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难得的将才，吸收了他们，若日后与萧戴开战，自己必然如虎添翼。

　　二人互惠互利，相得益彰。这顿接风宴，他们吃得都很开心。

　　另一边，萧戴气得跳脚：薛纯这个老狐狸！竟然敢投奔燕国！

　　这不是告诉天下人，他铁了心与自己作对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即就要下旨，将薛纯定为反贼，命令燕王萧戎将薛纯押到京师。太后忙劝道：“皇帝，不可冲动！”

　　萧戴烦躁地吼道：“不冲动？巴蜀和朔国接连与朕作对，母后叫朕如何不冲动？”

　　太后按住了萧戴的笔：“如果这圣旨一下，萧戎公开抗旨，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他要谋反？一旦诸藩都归顺于他，那咱们该怎么办？”

　　萧戴冷笑道：“那就把他也当反贼好了！”

　　“可是……”

　　“萧戎如果想要朕的皇位，那朕给他就是了！”萧戴阴恻恻地说道，“只是反贼这名头，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就算日后他得了位置，朕不信他能坐得安稳。”

　　太后有些着急：“皇帝，你这是和自己置气呢！”

　　“薛纯做出此举，若朕不拿个态度出来，只怕诸藩都要效仿！那日后众人都以为朕软弱可欺了！”萧戴狠狠地握断了笔，“母后不懂这里的事，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

　　太后怔了怔，随后沉默起来。是的，她一个深宫妇人，确实不太懂里面的弯弯绕。

　　萧戴提笔写了圣旨发出去。刚做完这些事，贾玉锦抱着萧垕走了进来。

　　太后一见到萧垕就满心欢喜：“垕儿来了！”

　　贾玉锦没料到萧戴在太后宫里，她连忙向萧戴请安。

　　“妾身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太后和蔼地扶了她一把：“起来吧！”

　　贾玉锦忐忑不安地站在了一边。望着萧戴铁青的脸，贾玉锦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了。

　　太后从奶娘手里抱过了萧垕，她喜不自胜地对萧戴说道：“皇帝，垕儿最近沉了不少。”

　　萧戴看了一眼正在吃手的孩子，没有做声。太后知道萧戴心里有坎，她将孩子递到了萧戴面前：“皇帝，你看看，这孩子可爱得很呢！”

　　萧戴挥了挥手：“母后自己看就好。”

　　太后叹道：“皇帝，垕儿好歹是你的孩子，你抱抱他吧！”

　　萧戴厌恶地瞥了孩子一眼，眼中带着寒意与杀气。那孩子与萧戴一对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哇……”

　　太后急了，忙哄起了孩子：“乖，垕儿不哭……”哪知道萧垕越哭越大声，萧戴终于勃然大怒。

　　“把他带出去！”

　　贾玉锦吓坏了，她一早就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心里暗怪太后不识时务。她忙抱过孩子，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太后有些心疼孩子，她埋怨道：“皇帝，垕儿他还是个小婴儿呢，你和他发什么火啊？”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母后还用朕明说吗？”萧戴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母后若真为这孩子着想，就让他离朕远点！免得什么时候朕错了主意，再忍不住把他给杀了！”

　　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戾气满满的萧戴，她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自从萧戴知道自己的病根所在，整个人就像变了一样。以往他对自己言听计从，而现在，他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巨大的转变，只在一天之间。

　　萧戴恨毒了姓薛的。现在对于他来说，社稷、储位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向姓薛的报仇。甚至于，若此时谁能让他手刃薛家人，他都可以把江山拱手相让。

　　薛纯不肯来京师，让他的怒火越来越无处发泄。而萧戎收留薛纯一事，也让他对萧戎恨得牙根痒痒。

　　他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他们兄弟俩，曾经何等亲密，何等友爱，怎么就偏偏走到了这一步？

　　这几天，萧戴像疯了一般。宫里姓薛的太监都被他杀了，朝中姓薛的官员也是人人自危，哪怕他们和薛纯毫无关系。

　　疯了，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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