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是没回敬到位，鼻尖却撞在一处，疼得罗艽龇牙。

　　可当她望进情人眼中，那半片疼痒也成了许多甜意，竟让她抑制不住地笑。

　　是叶青洲抿了笑，再次抬手，抱紧罗艽的颈，再用舌撬开她唇齿，献上深吻。

　　罗艽迎合了她的意，伸手搂紧对方腰肢。

　　兴许她们之间便是这样。

　　罗艽笨拙地向前行出半寸，叶青洲定要兴冲冲回敬整颗心——她太喜欢她了。

　　如今她们仅隔咫尺，动情相吻，这对叶青洲而言，是一种极新奇又极易沉沦的感觉。

　　年少时便憧憬不已的人，竟对她百依百顺，亦真的站去身侧，与她一同撞着风，沐着雪，热切地亲吻——

　　吻到尽兴。

　　她如何能不沉沦？

　　叶青洲微喘着挪了唇，身却不退，搂着罗艽的身，再朦胧着眼唤：“师姐……”

　　罗艽于是笑着应，“我在呢。”

　　叶青洲再问：“你与我永远陪伴彼此、守护彼此，永不欺骗、永不背叛、永不分离——是真的吗？”

　　“嗯。”罗艽回。

　　她抬手，吻在叶青洲前额。

　　“每字每句，皆千真万确。”

　　*

　　幻境坍塌，不归海殒落。

　　罗艽与叶青洲似跌进无尽深涧。

　　便是头顶光影横斜，二人抬头，瞧见那条硕大青龙。

　　三清立在龙背，缓缓驱使着青龙，向她们伸出手。

　　三人皆站去龙背。

　　三清提起叶青洲的长生剑，取来罗艽手中三生石，将二者相融。

　　便是三生石束进长生剑的那一刹，白玉剑身上，点点裂纹循光融合，顷刻新白如初。

　　叶青洲拿回长剑，隐约瞠目，又见三清道人向她递出一物。

　　那是一只挂坠。

　　明月白鹿的模样，洁白无瑕，只鹿角末端一点红艳。

　　“这便是那匹白鹿。‘灵·白鹿’。”三清道人微微笑道，“倒是衬你。以后走得累了，拿这白鹿做个坐骑，似乎也不错。”

　　叶青洲垂了眼，轻抿了唇，不应也不答。但仍是收下了。

　　便是这一刹。

　　只见不仅坠落的幻境中，同辉的日月倏尔凝成两缕盈光，自下而上飞升，合二为一之时，落得一片清爽。

　　幻境里，一人独立。

　　三清道人缓缓抬首，眼神微动，“……师娘。”

　　她语气难得如此毕恭毕敬。

　　却引得那人佯怒似的一皱眉。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她嗔怪道，“三清，你又想惹我生气吗？”

　　三清眸光微闪。

　　罗艽与叶青洲亦循声望去。

　　只见风中一抹残魂游离，白发白衣，两只柔软的辫子垂在胸前。

　　是罗来。

　　她对三清咧嘴道：“三清，多笑笑哇。”

　　三清道人微一皱眉，想到什么似的，只移开眼。

　　反倒是罗艽望过去，好奇道：“师姥姥——您是真的师姥姥么？”

　　“算不上吧，”那人摇一摇头，无奈道，“不过‘灵’与‘怜’合二为一，成了一抹残魂幻象。你瞧，三清都不愿意搭理我呢。”

　　罗艽瞥一眼身边三清，忽而坏笑，伸手半掩了唇，幼稚地压低声音，向罗来道：“她不是不愿意搭理您。她在偷偷抹眼泪呢。”

　　罗来的幻象几步近身，云儿似的飘在师姐妹身前。

　　她瞧一眼罗艽，又盯几瞬叶青洲，再背着手，长辈似的询问：“两位小孩儿，在一起多久啦？”

　　罗艽掰着手指头，“今岁东风初到时……如今夏月末……业已半载了。”

　　叶青洲却摇一摇头，皱眉道：“若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与另一个讨厌的人，她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师姐……我与师姐说不定都是百年道侣啦。”

　　话音落下，她意有所指似的，幽怨瞪一眼三清。

　　罗来忽而笑了。

　　她那自己虚幻的身形假意撞一撞三清的肩膀，笑嘻嘻地道，“我喜欢她们。特别喜欢。三清，你不许再棒打鸳鸯。”

　　三清：“……”

　　罗来再道：“你们走吧！我亦随不归海去了。”

　　罗艽隐约不舍，才异想天开地问：“不能与我们一块儿走吗？”

　　罗来摇了摇头。“我的魂魄系在不归海中。有我才有了这不归海，而不归海亦灌溉我的残魂。”她道，“如今百岁变迁，我在此处踽踽太多时日，也该解脱了。”

　　她看向罗艽，“小孩儿，我挺喜欢你。亦觉得你说得对。”

　　“无往生，无新生。死生虽大，亦犹可查。不必介怀，不必挂念。”

　　话音坠落的那一霎，风陡然静止。

　　便是风雪骤停，皆随着天光凝固在幻境中。

　　向罗来的幻象微微一点头，三清道人驱使着青龙，破空而上，疾驰进天光。

　　罗来的身影停滞在原处，渐渐、渐渐淡了。

　　可罗艽分明见到，罗来对着小青龙笑嘻嘻做了一个鬼脸。

　　身侧，是叶青洲淡淡道：“罗三清，她对你做了个鬼脸。”

　　三清道人浑不在意地一摆手，故作镇定地“呵”了声。“只是幻象。”

　　罗艽补刀。“连幻象也不忘对你做鬼脸！”

　　三清道人：“……”

　　三清道人：“走了。”

　　三清道人话音落，青龙飞驰于空。

　　远上有白云障日，撞破幻境屏障的那一刻，竟陡然堕入黑暗。

　　原来此刻外界，是明月夜的时分。

　　罗艽只听得耳畔风声飒爽，兽人聚集的不归镇、不归镇上漫天沙海，须臾便成了青龙身下，一个灿黄在北境的斑点。

　　青龙仍在往上飞驰。

　　她们三人乘龙驾雾，飞过灯火稀疏的红石头山，半是流沙，半是冰原，夹杂着这道红似岩浆的山脉。

　　青龙飞越九州天空。

　　飞过晚烟嘈杂的渔村，飞过小桥流水，飞过零落荒山，无依的荒城。

　　直至许久，罗艽遥遥见到风仪门。

　　此时的风仪门早没了叶青洲那精彩绝伦的幻境遮掩，如此立在云中，仍是仙雾飘渺。

　　此刻天边夜幕沉，风仪学子当正是酣睡。

　　待青龙飞至清都，已是寅时将半。

　　清都祈元殿御书房，彻夜不眠的灯火下，周空歇了片刻，倚倒在书案，瞥一眼窗棂外夜景。

　　却听廊里，提灯的宫人纷纷诧异咋舌，“那是龙！？真龙——真龙现身了——”

　　周空愣怔地眨了眼，以为自己沉进梦中。

　　可抬眼，竟真的瞧见窗外一道泠泠青光。

　　分明瞧不确切，她却总觉青光之外，有人向她伸着手大笑。

　　周空披上外袍，疾步行至屋外。

　　远空，青色的龙影渐渐淡却。

　　青龙之上。

　　“太愚笨了，你方才招手的模样。”三清望向罗艽，如此评价道。

　　“你那朋友不过凡人，哪儿有这种眼力见，瞧得见你这模样？”

　　罗艽皱了眉，嫌弃道：“三清，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

　　三清翻了个白眼。

　　青龙御风而行，飞过仲夏东海，恍若仙境的天海行宫。

　　行宫剔透如龙宫，静谧如常，雾气氤氲曼黛。

　　罗艽瞥一眼行宫，与叶青洲耳语：“居然一语成谶，阿洲真的成了小鱼儿了。”

　　叶青洲抬眸，望着罗艽，柔柔软软倚靠上来。

　　“怪你。”她道，“怪你当时不信我。”

　　罗艽学着小豹子呲了牙。

　　便是青龙垂首，向南屿驶去的那一刹——

　　她们恍见身侧，一片朝霞的景。

　　先是天际一缕彤彤白云，须臾红光四溢，如赤墨渲染，宕开一片彩霞万千。

　　晨前朝霞，皎然如雾。

　　云霞漫在身前，飘飘然，若唾手可得。

　　三人望向这景致，眼底俱是惊险。

　　——而她们望景，世人则望向她们。

　　只道，这青龙好似一颗白昼的星，划过九州辽阔的天空。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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