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天空、软绵绵的云朵, 成了真实的具象。

　　“我头回发现, 原来舷窗外这么好看，平时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林雨晨感叹。

　　“旅途还有很久，去后面睡会儿。”

　　他开得太稳了。

　　没一会儿，林雨晨连桌上的薯片都没收，就真的在舱里闭上了双眼。

　　她想起了好多好多年以前。

　　那年许澜在荒郊野岭集训，学了很久，一会儿就要迎来学员间的极端性比试，教练称为——“空中拼刺刀。”

　　上面，指导员在引经据典地训话：“奥托·李林塔尔说过'发明一架飞机算不了什么，制造一架飞机也没什么了不起，而试验它才艰难无比！'只有最优秀的飞行员才能做试飞员……”

　　听着不变花样的训诫，学员们在为比试做最后准备。

　　队里，李珂一个个同学地打点过。

　　最后，他绕到了许澜身边，撞了下许澜的肩：“哥们儿，一会儿让让我？”

　　许澜抬眸看了他一眼，复低头理着腰间皮带。

　　见许澜没反应，李柯挠挠头，又撞他一下：“反正老李也知道你厉害，你回回拿第一也不差这一次。就让我一回呗。”

　　李珂哈着脸弯腰作揖：“哎呀，求你啦！求你啦！我爸说了，我要是能拿个第一，给我买辆车。

　　到时候我提车，饭店随你挑。”

　　“今天不行。”许澜笃定地答。

　　“哎呀，怎么不行了，你让让我。”

　　“集合！”许澜还没说话，教练喊了号子。

　　许澜当真就没有让李珂半分，3斤的保护头盔一戴，遇到他的“敌机”像惊弓之鸟。

　　几架飞机通通都被标记，一一“击落”。

　　唯独李珂，不知道他爸承诺给买什么车，对这次比赛倒很是重视，一直小心翼翼操作。

　　许澜在李珂上空斜斜咬着，占领尾后的攻击位置，斜冲下去在找时机。

　　只要击落这最后一架……

　　可在即将俯冲下去的时候，许澜预判出这个速度和位置将会落在李珂的前面，尾后暴露十分危险。

　　李珂早有准备的一个转向想要绕到许澜后面。

　　但他的时机早了一些。

　　两架飞机就像编辫子似的穿梭绕行。

　　李珂两手生汗地握着架势杆，紧张地望着时而飞过眼前的军绿色飞机。

　　再这样下去，两架飞机极容易相撞。

　　剪式飞行。

　　破除这个的办法，许澜想起教科书中提到的“半滚反转。”

　　许澜控制飞机一个猛子扎下去，垂直下降配合滚转，将航向生生转向180度，持续反向向后拉动操纵杆，获得极高速度。

　　李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即被标记“击落”。

　　两战机刚停稳，许澜摘了头盔下来。

　　隔老远，教练就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才学了几天，就敢玩'破s'战术？你他妈飞机坠下来，我怎么给你爸妈交代？”

　　“我没爸妈。”

　　“你个混小子！”教练更气。

　　连骂了十几分钟，教练才很不情愿地宣布许澜又拿了第一。

　　李珂把自己帽子一丢，人走了。

　　后面几个追上他安慰：“李哥消消火。这不意料之中的事儿吗，你该和你爸爸说，拿第二就给买车。”

　　“对！”

　　又一个人碰了碰李珂，把帽子递给他：“刚我可乖乖投降让你击落了，那顿饭还算数吧？”

　　几人渐行渐远。

　　另一头，教练还是为刚刚的事捏一把汗。

　　很多动作还没教，这学员就冒失操作，万一出了什么事。

　　许澜一手拿着换好的衣服，走向教练那边。

　　他的额角闪着晶莹的汗，绿色背心拓湿，贴在胸口。

　　刚刚是半小时的严苛对战。

　　得，教练知道，这是要兑现承诺来了。

　　他又骂了句人，弯腰把自己包捡起来，从里面掏了几盒巧克力丢给他，嘴里嘟囔：“给我姑娘留着的，本来就没多少。”

　　东西给人后，教练更气，插着腰问他：“要是出事故怎么办？”

　　许澜笃定地答：“我不会出事。”

　　再后来，他比赛赢了，教练照常咬牙切齿地递给他巧克力。

　　他愣了下，没有接，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下。

　　还是那个问题，教练问他：“以后你试飞，如果出事故怎么办？”

　　他静静地看了教练一会儿，好像一下子再无眷恋。

　　然后他一字一句地答：“力求机身完整。”

　　-

　　林雨晨是在一阵强烈的颠簸中惊醒的。

　　她猛地睁眼，身体随着机身的巨大颠簸猛地上下来回抖动。

　　之前放在桌上的薯片散落在地板上，随着晃动，在地上跳舞。

　　生理本能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手开始发抖、生出冷汗，使劲握住扶手保持平衡，大声地问：“许澜，怎么啦？遇到气流了吗？”

　　回答她的是飞机一个猛地倾斜，她随着机身向左侧倒去，几近平行地面。

　　这个猛然情况，吓得她心脏一抖。

　　她忽然想起，这些年一直在留意的、国内的摔飞机新闻。

　　她看的全是试飞员试飞战斗机。

　　不是说，民机的稳定性极高吗？

　　还没反应过来，她似乎闻到了刺鼻的异味。

　　林雨晨回头，舱尾处不知何时起了灰色烟雾，一团团烟气正张牙舞爪一点点向她蔓延。

　　不好。

　　“舱内有烟！”林雨晨大喊。

　　可抖动、轰鸣和距离，让林雨晨不确定许澜能否听到。

　　她顾不得太多，咬牙解开安全带，扶着座椅靠背一点点朝前面驾驶舱挪。

　　“许澜，后面有烟，不知道是不是着火了。”她边走边喊，想要他听见。

　　“什么情况啊现在？”她慌乱、焦急地、七扭八歪地朝前走。

　　“保持冷静，回到紧急逃生出口，系好安全带。”

　　捂着口鼻气喘吁吁走到前面，林雨晨听到这么一句。

　　她听他的，原地顿住脚步，又听他问。

　　“我教过你滑梯逃离的姿势，你还记得吗？”

　　“记得。”

　　“等迫降成功，尽快离开这儿，往逆风方向跑，尽量跑远，越远越好。”

　　“那你呢？”

　　“处理完，我会去找你。”

　　她没有丝毫犹豫：“要走一起走。”

　　-

　　这是一向自诩理智的林雨晨难得的昏头的时刻。

　　她一向知道，在什么时刻、该做什么样的决定。

　　就比如此刻。

　　黑烟滚滚。

　　她知道她应该离开，便至少有一人能生还。

　　她如果不走，也许两个人都会没命。

　　很久很久以前，当稚气逐渐褪去，她开始透过军人的滤镜，重新审视许澜的职业和意义的时候问他。

　　“你出事故怎么办？”

　　他说他不会。

　　她咬着零食说了当时很流行的一句话：“巧克力好吃，寡妇难当。”

　　万米高空。

　　这是不可能生还的绝境。

　　有时候好像不去计较得失、不去计算更痛快。

　　要什么理智，只想要你。

　　那，就一起坠落吧。

　　作者有话说：

　　—有女朋友的时候

　　“如果出事故怎么办？”

　　“我不会出事”

　　—没女朋友的时候

　　“如果出事故怎么办？”

　　“力求机身完整。”

　　今天也是可怜的澜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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