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莳在丝厂这边上的幼儿园和一小半的小学。

　　时隔好几年没来了，这里也没有几家人了。

　　那个剿丝厂还在，只是荒废得很，也没有人在上班了，颜冀对这种厂有股偏爱，回想起自己爸妈那一代：“我们那里不是丝厂，是砖厂，繁盛的时候烟囱里全是浓烟。”

　　他啧啧：“我出生没多久就没有那些烟囱了。”

　　秦莳点头：“我出生后没多久这个厂也没落了，然后爸妈就去北城打工了。”

　　宋確没多大概念，他们家很早就去了镇上，只是站在敞开的门口发表感叹：“所以说啊，进厂还是不行，有些厂会垮。”

　　颜冀最先爆笑。

　　厂会垮，但这里经历几年栽种的栀子花还在热气里蒸发出阵阵香，而且没人上下班采摘后，长得一簇一簇的。

　　秦莳那时候年纪很小，读幼儿园，每次都要赖着奶奶给妈妈送饭，门卫不允许进就站在外面挥手。

　　“后来我爸妈去北城后，我奶奶还在厂里干过一段时间呢，”秦莳在离铁门不远处站住脚，那里写着“公共浴室”两个字，指了指，“我只来过一次，有些妈妈带着自己的小孩来，还是男孩，我就再也不乐意来澡堂了。”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性别意识已经有了，深深的不适应。

　　颜冀吃惊：“我还以为只有北方才会有澡堂呢，以前南方宿舍也有啊？”

　　秦莳还真没怎么去过北方，更没有体验过北方那种澡堂子，但还是摇了摇头：“这里和北方的澡堂子可不一样，宿舍那边其实也没有洗澡的，这里没有澡池子，更没有搓澡师傅。”

　　颜冀拍他们的同时也拍花花草草，还拍掉了墙皮的白烟囱底，“啊？”了一声：“那不去公共浴室怎么洗澡。”

　　秦莳踩在高一阶的花坛上微微倾身看宋確：“厨房洗，烧了水拿桶兑水。”

　　颜冀：“……”

　　他当时还没什么概念，直到被秦莳带上了以前住过的宿舍，有许多人离开后门锁年久失修，推门就能看到狭窄的内景，虽然橱柜都贴了瓷砖，但他在破落里看到了曾经简居的生活，包括通达到每一户的走廊，真就是晚上睡熟孩子被抱跑了都发现不了。

　　有些厨房的窗户是坏的，只是用布挂着，他惊诧：“这样洗澡不怕啊？”

　　“怕啊，我小学六年级洗澡都怕听到小孩脚步声，”秦莳有点无奈，“那些木门是有门缝的，有些小孩会在门上看。”

　　宋確的拳头捏了捏：“他们也太不懂事了吧？”

　　“小孩对不同生理构造的人的好奇，”秦莳叹气，“不过我奶奶在门上和窗户上都拉了布，那些小孩见不着，光知道有人在洗澡。”

　　因为没有私人空间，内屋外屋门板都被拆开了，又和奶奶睡，那段儿时生活过着让她挺讨厌的，但是离开了，偶尔又会怀念，秦莳有时候还会做回到这边宿舍楼的梦，毕竟那时候也是玩伴做的时候。

　　要说颜冀走得多见得多，各个地方的烟囱都能评出个特点，姚颂和姚溢豪才是真没见过这些，他们对窄小的空间满是疑惑，对过道和邻居想通好奇，站在不高的砖砌栏杆便往下看，看到杂草繁盛的底楼平台。

　　秦莳提醒他们小心点：“我以前小时候，奶奶炸了酥肉放这个台子上，大人们聊天，我直接去拿肉吃，就整个一盆都碰楼下。”

　　小孩扭头“啊”，这个和小孩把一桌子饭掀了有什么区别？在姚家可是要挨打的。

　　宋確也转头问秦莳：“被打了吗？”

　　“没，”秦莳还挺骄傲，“我眼泪汪汪的问我奶奶，去楼下把它们都捡起来洗一洗还能吃吗？”

　　秦莳仰着脸，现在说起来一点都没有可怜兮兮样了，听着还有点搞笑。

　　宋確“啧”了一声：“要是我家，先打个几棍子，再说后事。”

　　颜冀：“那后来呢？酥肉就没有了吗？”

　　“有，”秦莳“嗐”了一下，“她又去弄了新的热的，大家吃得可开心了，没两天爷爷在这里做了个桌子，从此吃饭都在外边吃，也没出现把东西打翻到楼下的情况。”

　　宋確调侃：“这要是还能打翻，你多少是故意了，肯定挨打。”

　　姚颂和姚溢豪都笑起来，秦莳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看着楼下房子阻截光的剪影笑：“奶奶对我太包容啦！”

　　小学翻新得已经看不到破落的样子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秦莳挽着宋確的手站在外面：“以前这个学校两层楼，上面是荒废的，但是没锁，课间我就和朋友上去玩。”

　　宋確虚眼睛：“那容易出事故吧？”

　　很神奇，至少在秦莳的记忆里，没听到过有人去二楼出了事的。

　　他们在窗户边看看，能看到教室中间的黄桷树，现在正是叶片繁茂，叶片墨绿的时节，粗壮的树干上还帮着红绳子，秦莳说以前还爬过这棵树，有很多年头了。

　　宋確拍了一下她的腰：“你小时候听活分啊？”

　　“哈哈，”秦莳靠着墙笑，“以前老是喜欢和大孩子玩，那时候他们都喜欢乱跑，还会去那边的山上，我也跟着，可好玩了。”

　　“可好玩了？那下次一起去爬青城山？”宋確挑眉，“也别下次了，等回北城就去。”

　　秦莳赶紧摇头：“不不不，我的活分已经在小时候超额用光啦。”

　　最后几个人又转回宿舍，秦莳其实是有点走累了，抻着腿在宿舍楼下的台子上靠着歇气。

　　这里在很小的时候是个凉粉凉面摊，还算是小卖部，秦莳不在家吃饭的日子里，都会来这里吃凉粉凉面，要是上学的早上，就吃汤圆。

　　她说着还咂咂嘴：“那时候是真的便宜啊，这么大的汤圆，”她圈起拇指和食指比比，“很大，才一毛钱一个，凉粉凉面，那种盒饭的盒子装，五毛钱一盒。”

　　现在哪里去找一毛钱一个的汤圆，秦莳叹气：“现在辣条都没见过一毛钱一个了。”

　　这里太阳晒归晒，但是因为楼间距的原因，居然有很多大片的阴影，常年在阴影里的房子热不到哪里去，一吹风凉气还大，不一会秦莳的额角就被吹干了，看着姚溢豪夹在背上的小方巾。

　　小孩爱闹腾，走两步方巾就摇摇晃晃，小鸭子图案一摆一摆的。

　　颜冀靠着台子享受极了：“这才是从前车马都很慢呐。”

　　宋確抓着秦莳的手捏捏不说话，不远处传来低低的麻将声，他眼前仿佛浮现出秦莳小时候的样子，在这里玩耍，在这里吃饭，或者背着书包从楼上下来去上学，亦或是被爷爷奶奶拽着出去散步。

　　她或许是披着头发，或许是扎着小辫子，也可能和现在一样剪着短发，反正都是宋大老板喜欢的模样。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一下，他去镇上得早，要是那时候和秦莳能一起在这里读幼儿园和小学，是不是会出现另外的事了？

　　秦莳看着他勾着的嘴角，从包包里拿了两颗奶糖问：“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开心？”

　　“不是开心，”宋確一张嘴就有一颗糖进来，抿了抿，很香很甜，“在想人生多歧路啊！”

　　秦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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