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的散, 转场的转场。

　　陈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篮球，和沈听择并肩穿过半场，他把球推到沈听择手上，撩起球服擦了把颈间的汗, 朝不远处的夏晚棠笑，明晃晃地露出大半腹肌, 和两颗虎牙。

　　明明是输家，却依然骚得没边。

　　沈听择嫌弃地看他一眼, 篮球在手里转着, 目光越过半个喧嚣的球场, 和裴枝对视。

　　她还和当年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场边, 头发被风吹起，漂亮得引人注目。但这次她眼里有他, 也只有他。

　　他们不再是陌生人, 而是最亲密的爱人。

　　这个认知让沈听择唇角挑起一丝明显的弧度，就这一笑, 半湿的碎发都鲜活起来, 抓着篮球的手背青筋更欲, 惹来球场周围一阵不大不小的躁动。

　　裴枝察觉到了，但她没动, 仍旧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看着沈听择走近, 直到面前，弯腰。她才抬手，用微凉的湿巾帮他擦着额角的汗。无声无息的互动，是旁人根本插不进的默契，使得刚刚燃起火苗的躁动顿时偃旗息鼓，她侧头扫了眼，看着球场里外那些女生的表情从欣喜，到怔愣，再到可惜。

　　大概就是一个还没开始单相思就失恋的过程。

　　要怪，只能怪她们看上的是沈听择。

　　手上动作随着思绪散了点，变得轻飘飘的，沈听择就直接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一点一点往下擦，呼吸交错间，他笑得又低又哑，“在想什么？”

　　裴枝闻声回过神，垂着的眼眸微抬。两人视线因此平视，又是电光火石的一记，伴着昏暗的光线，灼热而心痒，她也笑了下，一张脸清冷又妩媚，顺着沈听择的动作抚上他的脸，“在想……”

　　顿两秒，她凑到沈听择耳边，把这句话补完：“怎么才能把你关在家里。”

　　又是一道闷雷。

　　沈听择看着裴枝的眼睛，特别想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段位有多高。

　　调情调成这个样子，哪个男人受得了。

　　可最后他也只是哼笑着回了句，看你本事啊。

　　-

　　半小时后，一群人约着去了离球场两公里外的夜市。

　　雨丝还在细密地斜着，要停不停的，但依然阻止不了这会儿夜市的热闹，多的是人一手撑伞，一手拿着刚出锅的蚵仔煎在吃。

　　夜市最里面是一家海鲜大排档，刚好还剩一桌空位。陆陆续续落座，这一场都是刚刚和陈复打球的，其中有人也带了女朋友，算起来拢共有将近十四五个人，把大桌围得很满。

　　裴枝对这种不全是熟人的局也并非很反感，出来玩就图个放松，能聊就聊，不想搭理的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她撑着下巴，在听桌上不算烂俗的插科打诨。

　　沈听择更不是会主动交际的人，他挨着裴枝坐，手就搭在她的椅背上，懒洋洋地踩着凳脚，难得吃两口，多的时候是在帮裴枝剥虾，挑鱼刺，养尊处优的模样干起这事儿却一点也不违和。看得在场其他女生眼睛都直了，再看一眼自己身旁只顾吹瓶的男朋友，简直恨铁不成钢。

　　等到油碟里堆满了鲜嫩的虾肉，裴枝侧头让他别弄了，吃不完。

　　沈听择的手臂一伸，从她腰后环住，手贴着她的肚子摸了摸，下定论：“还能吃得下。”

　　“……”裴枝觉得和她争这个的沈听择有点幼稚，就没再搭话，只是腰被他摩挲着，有点痒，她又抬眼看了看沈听择，见他也正盯着她，于是在一片喧嚣中她靠近了问他干嘛。

　　过了好一会儿沈听择才回她一句不干嘛。

　　裴枝将信将疑地哦了声，注意力重新放回饭桌上，筷子夹着虾肉慢悠悠地往嘴里送。

　　吃一半饱的时候，桌上开始玩起游戏。空酒瓶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一夜注定是要醉几个人的。夏晚棠到后来喝得也不少，酒意上脸，红扑扑的，冷艳的脸上多了一丝娇憨。

　　她说要去趟洗手间，陈复担心她，想跟着去，被裴枝开口叫住。

　　“我陪她去。”

　　说完，裴枝起身跟了上去。

　　大排档的洗手间在夜市背面，连接的是一条盘山公路，隔开了所有热闹浮华。

　　夏晚棠吐了两次，手撑在洗手池边缘，抬头，从镜子里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裴枝。

　　裴枝见状递过来一张纸巾和一瓶水，问她舒服点没，夏晚棠点头。

　　“心情不好？”

　　夏晚棠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裴枝，她接过矿泉水，漱了下口，没作声。

　　那就是默认。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洗手间，没急着回去，而是停在了转角的檐廊下。夜市的灯光遥遥地照过来，被湿漉的空气折散了大半，只剩昏暗的一缕。对面是静默的山脉，一片漆黑。

　　小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

　　面前是及腰高的栏杆，被雨淋过，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夏晚棠无所谓地把手支在上面，发丝被迎面的雨打湿。

　　裴枝皱眉，伸手把她拉回来。猝不及防的转头，她看见夏晚棠眼睛很红，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怎么了？”

　　夏晚棠抽了下鼻子，低低地说：“裴姐，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坏的事。”

　　裴枝看着她。

　　“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陈复，答应和他在一起，有赌气成分在，也是因为我想做个测试。”

　　“什么测试？”

　　“我喜欢陆嘉言，从高一入学就喜欢了。”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回答，又或是摊牌，让气氛僵了下，裴枝没吭声，夏晚棠就自嘲地扯了下唇，“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都有人。”

　　风吹着，雨打着，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我想弄明白，我喜欢的到底是陆嘉言，还是那个从始至终只喜欢着你的陆嘉言。”

　　裴枝指尖搭在瓶身轻敲的动作顿住，她侧过脸看向夏晚棠。

　　夏晚棠独独重复那最后一句，“陆嘉言喜欢你。”

　　但想象中的惊讶没有出现，长久的沉默后，裴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迟钝如她，有些感情都在那个被陆嘉言不顾一切把她从酒吧带走的夜晚明了起来。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从那以后就被打破，但这么多年谁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夏晚棠重新看向远山，深吸一口气，继续缓声道：“我就是因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喜欢你，所以努力和你做朋友，至少这样每次放学的时候，我能用陪你的借口，和他走一段路。”

　　两秒后，夏晚棠的肩身像是完全塌了，她低下头，所有压在心头的情绪终于在今晚，在裴枝问到她和陈复什么情况，在陈复笑着朝她走来的时候，完完全全爆发了。

　　“我是不是特别贱？”

　　“喜欢一个人不是你的错。”

　　“可是……”

　　“那你现在弄明白了吗？”裴枝只问这一句。

　　夏晚棠静了几秒，点头。

　　裴枝想她大概知道夏晚棠的选择了。

　　回到大排档，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陈复时不时张望着，终于在看到两人回来的时候，松了口气，却又在看到夏晚棠哭过的泪痕，眉头皱起来，问她怎么了。

　　夏晚棠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不着痕迹地躲过他伸出的手，很淡地笑了下，“我没事，就是太久没喝，有点受不了。”

　　然后陈复立马叫了一扎热的玉米汁，单独放在她面前，说喝这个能好受点。

　　局没过多久就这么散了。

　　裴枝和陈复说了声就先走了，车行驶在夜色中，她靠着椅背，瞳孔没聚焦地看着车窗外。

　　直到车停在公寓楼下。

　　沈听择俯身帮她解了安全带，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裴枝抬头，两人距离不过五厘米，肩膀抵着肩膀，不置可否：“周渡说，你很早之前就喜欢我了。”

　　她没用周渡的原话。

　　这么骄傲的沈听择，不应该用暗恋这个词的，她不允许。

　　沈听择只怔了一秒，没否认，“嗯。”

　　“那如果我没考上北江大学呢？”

　　如果当时她还是浑浑噩噩地过，考一个三流大学，找一份得过且过的工作，那她这辈子是不可能遇到沈听择的。

　　但下一秒，她感受到的是沈听择更近的呼吸，听他慢慢地撂话：“那我会根据你考的学校，最大可能地找到我们的交叉点，……我有一万种方法和你见面。”

　　眼眶因为他这句话直接红掉，裴枝看着他说，沈听择，我会陪你一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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