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抬眸望到薛盈的眼中，开口声音也低低的：“你身体好点没有？”

　　这声音带着难言的温柔，薛盈听了没怎么样，卫听春自己把自己听得面红耳赤。

　　薛盈就这么近距离望着她，说道：“没有，很难受。”

　　卫听春赶紧扶着薛盈到床边，坐下之后，卫听春倒了热水让他喝了一点。

　　又伸手摸了摸薛盈的额头。

　　“身体没好，快上床躺着。”

　　薛盈依言躺好。

　　卫听春侧坐床边，像个突然被拔了气门芯的车胎，沸腾情绪瘪到了底。

　　两个人一坐一卧，薛盈一直看着她，卫听春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但是没有看向他。

　　好半晌，卫听春才开口，说：“我已经拒绝了周礼的求亲。”

　　话音落下，空气之中，似乎就弥漫起了某种粘稠的气氛。

　　卫听春垂眸摆弄着匕首，脑子里难得不清醒，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今天她去了大皇子府，知道了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薛盈和大皇子妃联手，也不是大皇子妃才是这世界的女主。

　　而是……这世界真正的真相。

　　卫听春回忆当时的情境，姚浪顶着大皇子薛毅濒死的脸，吊儿郎当地斜倚在床边说：“这世界的男主角，根本不是你那个小心肝儿，而是大皇子薛毅。”

　　卫听春当时表情麻木，姚浪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也槽点太多。

　　他把系统面板弹出，指着一段剧情，给卫听春看。

　　这是他在薛毅身上获取的全部世界剧情，姚浪说：“看到没有，这里，薛毅在十四年前，就只剩下六个兄弟，老九、老二、老七、老十、老五、还有他自己。”

　　“根本就没有十一皇子。”姚浪玩味地看着卫听春说，“薛盈在十四年前就应该死了，但是他活下来了。”

　　卫听春眉头紧皱，姚浪继续说：“你私自干预小世界人物生死，系统本该判定你违规，但是你很快按照剧情脱离世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你那一碗参茶，能把一个濒死的，五岁小孩子的命给活活拉回来。”

　　卫听春满脸震惊。

　　姚浪说：“妄图干预小世界的人我见的多了，就算有成功的，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但你是唯一一个，毫发无伤脱离世界的。”

　　“我没有想过……”

　　“对，就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想过要干预小世界走向，你甚至一如既往的冷漠，在喂了那一碗参茶之后，根本没有再去关注那个世界，系统当然检测不到。”

　　姚浪把剧情朝下翻了一些，然后指着另一处说：“这里，是你第二次穿越这个小世界，然后又一次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干预的小世界的人物走向。”

　　“薛盈应该在这里重病，而后不久之后，获封厉王，被送到北境苦寒之地，死于旧疾。”

　　卫听春一看，这分明是薛盈十五岁的那个节点。

　　“这是世界意识给他安排的结局，因为他不应该存在，所以因为世界意识的排斥，他的身体很差，几乎被所有人恶意相对，甚至有可能会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

　　姚浪看着出神的卫听春问：“他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好？”

　　“我穿越的世界里，见过这种被强行扭转命运的人，你知道吗？他们到最后，就算逃过既定的命运，也会疯掉。”

　　“因为世界意识，不允许他们存在。会潜意识给他们灌输去死的意识，让他们活得了无生生趣，食不知味，或者瞎眼耳聋。”

　　“反正我见过的例子都是这样的。”

　　卫听春眼皮狠狠抖了抖，被这个真相弄得思绪断层。

　　但是她本能反驳道：“他的精神，那是因为他中了致幻的毒……”

　　卫听春话音一顿，又猛地想起，那个被她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青绿先生，始终咬定了给太子下毒的时间不久。

　　她只以为青绿先生是生怕他说的时间久，卫听春会更加迁怒他。

　　“我真的难以想象，”姚浪起身，盘膝盯着系统控制面板上的剧情说，“他是怎么撑过世界意识的排斥，在半疯的状态之下，硬是撑到你第三次穿越的？”

　　卫听春想起她在薛盈十五岁的时候，不断地告诉他“好好活着”。

　　他是靠着这四个字，撑下来的，硬生生抗住了世界意识的排斥。

　　卫听春那时候还觉得，能活下去就是好的，却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两次“拯救”，让他陷入了被整个世界排斥撕扯的境地。

　　姚浪继续道：“那时候他应该每一刻都想去死，因为他已经因为侵占了主角的位置和声望，成为了这个世界最大的bug。”

　　“你知道系统对待bug，有多少种清除手段吗？”

　　姚浪感叹：“他可能喝口水都会被呛死的，真是个顽强灵魂。”

　　卫听春呼吸发紧，想到了第三次穿越，她端着致命的毒酒，喂给薛盈，薛盈根据灵魂编码认出她，毫不犹豫就要喝。

　　他那时候，是真的想死吧。

　　卫听春喃喃道：“所以他能看见，摸到我灵魂编码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个bug？”

　　“对头。”姚浪凑近卫听春一些说，“你真厉害，不愧是靠炮灰角色称王的人，你亲手创造了一个连系统也检测不出来的bug！”

　　“你看这里！”姚浪兴奋地说，“这里主角薛毅从边疆回城，应该把薛盈这个太子拉下马的。”

　　“这里是世界意识排斥bug最激烈的时候。”

　　“但是因为你后两次的穿越，我姐姐说，你答应他回去，用的理由是要他好好活下去。”

　　“他真听话，他硬生生地抗住了世界意识的排斥，无所不用其极地疯狂蚕食主角的势力和声望，硬生生在你第五次穿越的时候，把主角光环抢了过来，扭转成了这个世界真正的男主角！”

　　“漂亮极了！”姚浪看着系统面板，满眼都是赞叹。

　　他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先例，我见过配角处心积虑夺取主角的光环；见过主角因为失格而丢掉光环；见过主角死去，被穿越者取代；但是从没见过一个bug能让世界意识认可成主角。”

　　“这世界看似还在正常运行，其实已经脱离了主系统的监控，所以那个被混乱的世界意识拉过来的穿越女，才没有被主系统监管起来。”

　　卫听春已经听得思绪混乱，一遍一遍确认着世界剧情。

　　她不太想要相信，因为她不想去相信，因为她的鼓励和承诺，薛盈承受了更多的痛苦，被世界意识撕扯的痛苦，她根本不敢想。

　　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为什么营养液在他身上的效果飘忽不定，为什么他能看到穿越者的灵魂编码，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剧情，开始和后面像是强行拼凑在一起的。

　　又为什么……已经嫁做人妇的大皇子妃，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原本的主角线彻底被覆盖了。”

　　“薛盈是你创造出来的新主角。”

　　姚浪指着屏幕，面上是无论在多少个小世界登顶，甚至是成为系统最优穿越者，也无法比拟的兴奋。

　　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找到过这样的乐趣，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事情了。

　　他问卫听春：“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姚浪眸光幽深，一张濒死的脸，配上这样的表情，简直瘆人。

　　他声音清缓低幽，说道：“我姐姐和你是朋友，我们也算是相过亲的关系，虽然你看不上我，但我们总也算朋友吧？”

　　卫听春看向他。

　　他对卫听春说：“薛盈现在是主角了，但你不是女主角。”

　　“不信你看下面的剧情，薛毅死后，二皇子冒头，继续和薛盈斗，他会和大皇子妃相互帮扶，携手登顶，最后暗生情愫。”

　　“大皇子妃的氏族最终支持他登位，他会取自己兄嫂为后。”

　　“这是主角的既定剧情，这一部分如果想要扭转，不亚于从一个bug，变成一个主角。”

　　卫听春紧紧抿住嘴唇，眉心皱出一道竖纹。

　　姚浪说：“你或许能再换一个角色回来，但是想要斗败女主角，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到时候你的小心肝万一迫于情势不得不娶大皇子妃，你能忍吗？”

　　“你把他变成了主角，他有了自己的世界线，但在世界意识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如果真的爱上了大皇子妃，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万丈深渊终有底，只有人心呐……不可测。”

　　卫听春双拳微微攥紧，她只要想到薛盈会变心的可能，就无法控制地腾起杀意。

　　姚浪把控制面板关闭，留给卫听春一些消化的时间。

　　过了许久，卫听春起身沉默的要离开的时候，姚浪又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不用变成女主角，也能和他在一起。”

　　“就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肯不肯了……”

　　而正在卫听春思绪陷入天人交战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卫听春悚然从回忆之中抽离，看向躺在床上的薛盈。

　　烛火摇曳，他看上去满心满眼都是她。

　　薛盈眼中带着笑意，手指从抓着卫听春的手腕，一点点向上攀爬，而后扯着她的手臂，迫使她倾身。

　　他力气不大，动作也很慢。

　　他给足了卫听春拒绝和挣开的时间，但是一直到他拉着卫听春倾身向他，两个人呼吸相闻，卫听春也没有挣扎和躲开。

　　薛盈扶着卫听春手臂的手，改为抚住了她的后颈。

　　最终他压着她低头，两个人睁着眼睛，嘴唇相贴。

　　贴上之后，薛盈闭上了眼睛。

　　之前他都像是在做梦，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但是这一刻，薛盈是完全确认的，他的神明真的爱他。

　　任由他亵渎亲近。

　　他闭上眼，觉得即便是下一刻就会死去，也值得。

　　薛盈连亲吻都不太会，而比起带着欲的唇齿纠缠，他更喜欢这样单纯的相贴。

　　他纯澈得像一张永远不会被染黑的白纸。

　　她能相信他吗？

　　相信他能像战胜世界意识从一个bug变成主角那样，抵抗他命定的女主角，始终如一的喜欢她，坚定地选择她吗？

　　但是卫听春睁着眼，看着薛盈沉迷的模样。

　　想到最后姚浪的那个提议，闭了闭眼睛，和薛盈呼吸交换，柔软挤压。

　　如果她说了真相，摆明一切，薛盈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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