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酩殷是齐云侯府的独子，自然不会分府别住，那想来她将来也会住在这里，当当家主母吧。

　　想得脸颊发热，她揉上去，强迫自己将神色捏会一本正经。

　　如沈酩殷说的，屠氏想见她，已经翘首以盼好几天了。尤其是在沈酩殷先斩后奏上门送聘后，她又惊又喜，还夹杂着几分恍如隔世的感慨。

　　望见她来，屠氏赶忙招呼下人们布菜，又晃晃手，让小郡主坐到自己身畔。

　　难得遇见这么亲热的长辈，却涟漪自然不会拒绝，毕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母亲的性子都多少有些娴雅清冷，并不会像屠氏这样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说她瘦了，得多吃点。

　　看着小姑娘听话地拿起筷子夹肉吃，屠氏的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

　　她突然想起来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小郡主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说起话来笑起来都跟只乖兔子似的，别提多喜欢了。

　　当时她就念叨着自家那个讨债鬼能娶到她做媳妇就好了，也是因为有这一层感情在，所以当初她看见沈酩殷那么冷落这孩子才觉得气愤，恨不得每天晚上都把那个混账东西骂得狗血淋头。

　　现下好了，结了个皆大欢喜的果子，甜的不行。

　　“你啊，可得多吃点，将来把身子养好了还指望你给阿殷生个大胖小子呢。”

　　“噗咳咳——”

　　被一句话猛地噎住，却涟漪差点喷出来。

　　怕在长辈面前失了仪态，她赶忙拿来帕子遮住半张笑脸，微微缓过神后才讪讪一笑：“姨母，我可还没进门呢。”

　　纵然知道心里太过操之过急，屠氏也不打算把话收回来，只当做这是小姑娘的矜持与害羞，便又说：“阿殷跟我交代过了，他希望尽快办喜事，越快越好，我们便把日子定在了下月十七，方才也已经把消息送到了王府，想来等你回去时王爷会同你说的。”

　　下月十七？

　　却涟漪眉心一紧，心头飞过一群乌压压的鸟。沈酩殷到底是有多急，居然只能给出不足二十日的准备时间？他到底是着急，还是根本不在乎这场婚事排场，只想快些把她娶进来好快活？

　　越想越不舒服，却涟漪压着拇指大的火苗，温顺地陪长辈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饭后屠氏没有着急放她走，反倒是神秘兮兮地牵着她的手到了屏风后的偏房。

　　“虽然按理来说你的嫁衣应是王府那边准备，可我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舒坦，总想在你的嫁衣上绣同阿殷一般的花纹，你来瞧瞧，料子已经打好了，这次让你来也是想让绣娘测一圈你的身量。”

　　却涟漪盈盈一笑：“好。”

　　柔软的指腹抚上滑腻的料子，鲜艳的大红色用金线绣着逐花球的凰鸟，贵气非凡。丰满的羽翼撞在散落的花丝上，缠缠绕绕。

　　此等绣工，此等图样，只能是宫里才有的了。

　　心里一暖，却涟漪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对屠氏的感激。

　　屠家虽是皇亲国戚，但因为屠皇后过世那次，导致屠家在朝堂中的局面甚为奇怪。

　　一是有站在许皇后那边的臣子总是喜欢阴阳怪气几句，问他们怎么不再送个跟前皇后相像的女儿为陛下暖床榻，二就是许皇后不愿意放过屠家，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压两下，甚至还给屠家扣过两回屎盆子。

　　偏偏现在屠家掌家的不是当初雷厉风行的老家主了，换成了屠氏那个软弱的兄长，实在是前景堪忧。而眼下屠氏能从宫内要来如此稀罕新奇的样纹，一定是废了不少心思的，指不定已然求到了许皇后跟前。

　　想到这里，却涟漪眼眶一湿，心里是难忍的酸涩。

　　手指从软料子上移开，她扯出一张讨长辈喜欢的温软眉眼。

　　檀香袅袅，整间房都充斥着浅浅一层香雾。

　　量尺寸耗费了好一段功夫，从偏房里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屠氏的贴身侍女白水送上来一杯花果茶，却涟漪的确是渴了，也没有客套，拿过来一饮而尽。清凉的果香气弥漫在舌尖，是蜀京年轻姑娘都会偏爱的香气，没有寻常茶叶子的微涩气。

　　从屠氏这里出来后，却涟漪算着时间，准备再跑王府一趟。

　　但没走两步，就又被人拦在半路上。

　　是阿桑。

　　阿桑追在她脚边：“见过郡主。”

　　却涟漪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你家世子让你来的？”

　　抓了抓头发，算是默认了。阿桑憨厚的笑了两声，赶忙道：“世子其实回来好一会儿了，但是特地交代过了，说若过来时郡主在同夫人说话就让我多等一会儿。”

　　没有急着吭声，却涟漪只沉默着用下巴指了个方向，示意带路。

　　察觉出来郡主情绪不对，阿桑担惊受怕地点点头，一声不吭，但无言中脚下的步子倒蹬得飞快。到了既霞轩的小院子门口，他机智地驻足，没有跟着进去，用最乖的鹌鹑样子站在一边。

　　没理他，却涟漪踢着懒洋洋的小步子推门而入。

　　她故意把情绪刻在脸上，更故意想让屋内的人看出来，但偏偏万事俱备，走进来才发现院子的主人竟然睡着了。

　　纤柔的身形立在桌案前，静静欣赏着年轻男人的睡相。

　　同上一次一般无二的姿势，贵气中混着慵懒，明明只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坐躺姿势，偏偏在他身上看下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赏心悦目。

　　他穿着分开时的那件雪白衣衫，三千青丝没有束冠更没有用发簪，就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唯一作为修饰的发带也早就散开不知道飘到了哪边。

　　许是那次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每次走近书房都能想起来，更何况他现下如当时是一样的睡姿。

　　“岁岁，你实话跟我说，这段时间你对我的一切，是出于喜欢，还是愧疚？”

　　当日的问题再一次飘到耳朵根上，久久不散，像是一道魔咒似的萦绕在心头。

　　对于这份感情，却涟漪自认她已经尽力地修正了，她也承认自己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沈酩殷，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些不知名的东西挡在他们面前。

　　准确来说，是挡在沈酩殷的面前。

　　这种感觉在每次他们拥吻时格外明显。

　　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打消，她放轻步子，开始在书房里走走停停，没几下，便站在架子前驻足，目光对着的，正是那只原本断开却又被修补好的小木鸟。

　　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端详了会儿，却涟漪笃定，当初沈酩殷心软把小木鸟找回来肯定还是因为看到了她拇指上的伤口。

　　目光一挪，又回到了桌案上。

　　最后停在男人手边的一张正红色信封。

　　出于好奇心，却涟漪走过去又拿起来看看 发现这居然是一封事先写好的，且是专门给燕屠的请柬，更有趣的是，这是他们婚典的请帖。

　　正疑惑呢，睡眠本就浅淡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如鸦羽的睫毛乌黑浓密，令人难以忽视。

　　倦意还没完全褪去，沈酩殷哑着嗓子道：“岁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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