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看着他没说话。

　　卓屿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嗯？”

　　顾斐于是再也舍不得说什么了。

　　他微微仰头，擦着卓屿的唇角亲了一下，开口：“走吧。”

　　他们回去的时候其他人陆续都起来了，老金和另一个护林员在下面喂鹿，平台上杨侠和Simon正倚着护栏在聊天，看到顾斐和卓屿上来就跟他们两个打了声招呼。

　　顾斐觉得Simon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深意，耳根不由自主就开始泛红。

　　唐溪一个人在屋子里，正在打包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神情间也有些恹恹的。看到卓屿和顾斐进来，抬眼扫了他们一眼，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顾斐觉得这姑娘看上去有点可怜，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他跟卓屿一起把他们的东西打包收拾好了，外面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因为天气转晴，所有人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大家在平台上围坐着简单吃了早饭，接着便商量着准备出发了。

　　按照前一天说好的安排，卓屿牵一头鹿带唐溪，跟老金他们一起把这两个大学生送出山，之后再折返回来，顾斐和Simon就在原地等他。好在这里还有个小屋，只要他们不走远，就算天气再有变化也不用太担心。

　　他们临出发前，卓屿找了个机会走到顾斐身边，轻声道：“这里到山外面还有一段路，我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来，你跟Simon在这附近拍照不要走太远，有什么事就用卫星电话联系。”

　　顾斐点头：“嗯，你们出去也注意安全。”

　　卓屿趁没人注意，擦着顾斐的脖颈在他耳侧亲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

　　顾斐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将近小屋外围林地边缘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只见Simon在平台上支起了三脚架，镜头正对着自己。

　　他挑眉：“找我当模特？”

　　Simon从相机后面露出脸，笑嘻嘻的：“可不是。看来你是终于得偿所愿了，我该说声恭喜。”

　　顾斐有点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什么得偿所愿。”

　　Simon一脸坏笑：“昨晚我可都看见了。”

　　顾斐心跳漏了一拍，但是想了想又觉得Simon八成是在诈自己，镇定道：“你看见什么了？”

　　Simon扬起一边眉毛：“哦对，当时你睡着了。昨晚我中间醒了一次，那会卓屿还没睡，我一瞥就看见他在帮你整理睡袋，最后还给了你一个温柔的吻。”

　　顾斐语塞，难得老脸一红，什么都没说。

　　Simon继续笑：“所以我是不是说对了？他答应了你的告白吧？”

　　顾斐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Simon没再继续调侃他，感慨了一句：“果然夏天还是恋爱的季节啊。”

　　顾斐：“……马上就要入秋了。”

　　Simon一边调相机的参数一边开口：“这不是夏天的尾巴吗。果然人还是要抱着点念想，才会觉得生活有乐趣。”

　　顾斐走上楼梯来到他身旁：“这话说得，好像你就没什么念想了一样。”

　　Simon耸耸肩：“某种程度上吧。现在的我呢，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去喜欢的地方，拍喜欢的风景，要是哪天出什么意外了，或者是真到我走不动的那一天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终老。就这样了。”

　　顾斐想起他前两天晚上说的那段往事，也不想再勾他伤心，换了个话题：“你之前不是说想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Simon点头：“是啊，不仅是风景好，我发现这里的人还挺有趣的，他们的生活方式……让我想起了当时在南美的时候遇到的一些原住民。……小众群体在面临社会变化或者说时代变革的时候，总是最先被牺牲掉的。”

　　他的语气有些感慨。

　　顾斐想起猎民点上众人争抢酗酒的情形也不禁黯然：“确实，在这种大环境下少数族群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精神上流离失所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Simon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山间的风声应和着鸟鸣，让人恍然觉得似乎身处世外桃源。

　　半晌，Simon转头看向顾斐：“斐，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做一个项目？”

　　顾斐疑惑：“项目？什么项目？”

　　“关于鄂温克族人的现状，通过不同的形式呼吁社会的关注，给他们一个平台让他们能勇敢的说出来内心的声音和诉求。虽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现状，但是起码要让别人看到他们，让他们重新找到存在的价值。”

　　顾斐眼睛亮了亮：“这是我一开始就想做的，只是我没有想的那么深远。从我大学时期来这里拍了第一组照片并且展出开始，我就一直在想除了记录我还能做什么。眼下呼伦贝尔那边也专门建了一个民俗博物馆，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Simon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一些相关的想法，只不过现在来看，在中国还是缺少一些成熟的NGO项目，尤其是在文化领域。

　　“当时我在南美的时候在几个不同的公益性组织工作过，因为地域的原因，那边有很多美国的志愿者帮忙，在宣传上下了大功夫，募集到的资金也比较充足。只不过……那边当地的公益组织目的性很明确，比如说某个项目，就是要解决原住民的受教育问题，以此类推。但是在这里……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做一个项目，但是具体做什么、怎么做，还得再仔细的想一想。”

　　顾斐叹了口气：“确实。他们面临的问题并不是单纯的穷困或者发展落后。从前些年政府号召猎民下山以后，其实各种配套的措施都有了，根河建了猎民居住区，给下山的猎民找工作，让猎民的孩子上学受教育，这些已经是很大的改善了。

　　“只不过……精神上的家园不是物质能轻易取代的。他们世代居住在大山里，偏偏禁猎又是时代的趋势，而且他们原始的生活方式……老实说其实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时代了。既然同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里，他们不可能同整个大时代脱节、依旧保留原有的传统。这些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Simon看着他笑起来：“看来起码我们一开始不会完全无从下手了。我刚好有个朋友，以前在南美做过几个NGO项目的负责人，我可以请她过来这边看一看，然后大家一起聊聊，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好的想法。包括卓屿，我觉得他作为当事人，而且也算是族群的领袖人物，让他也参与进来我觉得会事半功倍。”

　　顾斐点头，随即看向远处的山林，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看来这一趟的收获完全超出预期了。”

　　Simon斜睨他：“我们接下来在山里还有几天行程，你跟卓屿可收敛一点啊，我一个单身汉，可不想随时随地受刺激。”

　　顾斐咳了一声：“我们是那种人嘛。”

　　Simon瞥他，显然不信。

　　果然，等到第二天卓屿回来的时候，顾斐马上就打脸了——

　　热恋中的情侣总觉得分开一时半会都很漫长，更别提这两位彼此念想了那么多年的。

　　卓屿他们刚走的第一天，顾斐还能专心工作，拍了几组比较理想的照片。然而毕竟就在同一个地方也不能走远，能取的景也有限，这里也算不上特别理想的拍摄地，从第二天一早起来，他就明显地心不在焉起来。

　　Simon也有些无聊，整理了一会儿照片之后，干脆在屋子里蒙头睡觉。

　　顾斐一个人实在是没事干，想起下面还拴着一头驯鹿，便冒出了牵着驯鹿出去遛一遛的想法。

　　这次带出来的两头鹿都很温驯，顾斐原本还有点怵，等用一块豆饼喂完它，就试探着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挠了挠，开口：“你被拴在这里两天了，肯定无聊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

　　驯鹿抬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他。

　　顾斐继续道：“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来吧。”

　　他解下拴在木桩上的缰绳，牵着鹿走了出去。

　　驯鹿一开始以为要搬迁了，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斐身后；等这人围着营地绕了两个大圈，范围始终不出那么几十米，驯鹿也咂摸出味道来了——敢情真的只是遛。

　　于是小家伙开始不配合了，走到一棵落叶松下时，鼻子拱了拱下面的松枝，开始想往另一个方向走。

　　顾斐原本就一边走一边在想事情，眼下被拽一下，回头，只见驯鹿扭着身子想往那天卓屿带他去的那条小溪的方向去。

　　“哎哎哎，不是那边。”顾斐不让它过去。

　　驯鹿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一嗓子嗷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控诉。

　　顾斐：“……”

　　就在一人一鹿僵持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待了一天就坐不住，开始折腾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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