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抬眼望陆之行。她对他太熟悉了，轻易就发现，他的看似平静的神情泄露出了一丝旁人察觉不到的委屈，令她觉得刚刚看到的深沉目光是自己的错觉。

　　这种神色在陆之行身上太少见，姜柚被轻而易举俘获，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刚刚退后的那半步，是不是有点过于伤人。

　　这层都被剧组包下，不会有外人出现，但监控设备仍在运作。姜柚不想两人的私事被别人看见，声音低低的：“先进我房间吧。”

　　姜柚的房间有生活助理每天来整理，十分整洁。

　　阳台的推拉门开着一条缝，透光的白纱帘被微风吹得轻扬，合着阳光的轨迹，恬然惬意。

　　姜柚在陆之行身后关上门，一转身，陆之行站在她面前，肩很宽，把光都拦在了身后。

　　他的眼神黏在她身上，乍然对视，像是一块幽深的潭水，细看，又像是被雨淋湿的可怜大狗，细碎的微光撒在低垂的眼中。

　　大狗开口：“柚柚，好想你，可以抱一下吗？”

　　姜柚被他这话问得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

　　这沉默大概是被陆之行当做一种无声的拒绝，他紧跟着自己的话解释：“抱歉，我实在是……有点想你。”

　　说完，他退后让开一条路，跟着姜柚的脚步进到屋里。

　　姜柚倒了两杯水，递过一杯给陆之行，两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眺着远处。

　　“今天是有什么事吗？”姜柚啜饮一口，冷淡问道。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使劲绷着皮的纸老虎，强装吓唬人的劲，表面淡定，其实从见到陆之行的第一眼，内心就开始颤抖。

　　陆之行偏过头：“你的肩膀还好吗？”

　　姜柚没料到他会知道这件事，愣了愣：“……还好。”

　　“柚柚，我很爱你。”陆之行道，“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的疑问，我都可以解答。”

　　姜柚看向他，视线落在他紧抿的唇上，长睫轻颤。

　　他今天是来喂大棒后的糖吗？为什么不早些时候来？

　　这糖……可真是一点也不甜。

　　“任何疑问？”姜柚重复。

　　陆之行点头。

　　话题起得太快，姜柚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深层次的问题，先问了自己最为在意的：“你是可以……监控我的生活吗？”

　　她的问话斟酌再三，用了一个自觉不唐突但又显得很严重的词。

　　陆之行闻言，眉头微皱，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感到讶异：“我只能看到你写给我的信，接收一些……互动。是我做了什么，造成你这种错觉吗？”

　　姜柚小声控诉：“你对我太了解了。”而她又太敏感。

　　想起之前的点滴和种种脑补，她肩膀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陆之行立刻抬手，做出想搂住她的动作，下一秒又顿在半空，手指微蜷两下，慢慢收回。

　　“瞿珊对你很了解，很多事情是问的她，别的是依据那些信，还有我对你的主观推测。”陆之行神色温柔，“没有及时说明，我很抱歉。”

　　听完，姜柚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长久以来的困惑，凭陆之行一句话就打消了。

　　她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他，仿佛自己这段时间来的困顿，就只是因为陆之行欠了一句解释。

　　他猜得也太准了。她想。不愧是日夜陪伴多年的刑知。

　　“那……”她想了想，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

　　陆之行张嘴想要回答，但表情立刻凝滞，出现一丝隐忍，而后摇头：“这种问题，我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

　　姜柚满眼疑惑，看着陆之行认真的表情，到底没问原因。

　　沉吟片刻，她换了个问题：“你会和来时一样，突然消失吗？”

　　她没察觉，自己现在的表情满是担忧和小心翼翼。

　　“不会。”陆之行回答。

　　她松了口气，点点头。

　　陆之行来自《悸动之时》，可这个游戏不止他一个男主，那别的几位……

　　她这么想，于是也这么问了：“另外几个也来了？”

　　陆之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眯眼看了两秒她的表情，才道：“是的，你都见过。”

　　“啊？”姜柚惊讶，“是谁呀？”

　　男人的嘴角的弧度略下撇，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危险：“你想见？”

　　姜柚撇嘴。不想说就不说，做吓人表情给谁看嘛。

　　她可不是能轻易受威胁的人。

　　“想见想见，你告诉我。”她故意露出期待的样子，撩人的长睫轻扇，脸也被阳光照得红扑扑，一整个柔柔的娇狐狸模样。

　　陆之行果然很吃这套，眼睛立刻定在她脸上，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变化。他的喉结动了下，受蛊惑般吐出几个人名：“秋忠、许景曜、Zhun。”

　　得到想要的信息，姜柚收敛自己的演技，心里开始把这几个人和游戏里对应。

　　大海捞针的猜测还有些难度，但他把他们都单独拎出来了，一切就都简单起来。

　　四个男主。影帝刑知、画家鹤日、总裁许敬、珠宝设计师关尊。

　　——刑知就是陆之行。

　　——至于鹤日，她记得秋忠除了是个有名的导演，在绘画方面也是有些小名气，就连分镜都画得艺术感十足。没跑了。

　　——许敬，性格和前东家的新老板许景曜一模一样。

　　她还隐约记得，签解约时，许景曜说他来迟了，当时她还疑惑，原来他们其实早就认识。

　　——关尊，游戏里看着是个温文尔雅的设计师，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叛逆，没想到成了Zhun以后，居然坦露自我，成了个机车少年。

　　其实这四个人在现实里对她也有些特别的关照，她早该想到的。

　　姜柚腹诽自己傻，不知道多想想，居然还耍小心机让陆之行告诉她。

　　“你如果要见他们，至少得我在场。”陆之行开口，打断她的沉思。

　　姜柚不虞，抬眼就对上陆之行占有欲十足的眼神，突然就想到，好像、好像《悸动之时》是个恋爱游戏来着……几个男主都是主控的恋爱选择。

　　她没忘记，陆之行是个隐藏的醋精，之前连自己金毛狗子的醋都吃。

　　那，顺着他也行……

　　“好吧。”她应下，觑了眼他的表情，连忙回到这次谈话的主题，再次提问，“你是未来科技的产物吗？你的那个……意识，会不会受别的影响？”

　　她看的文娱作品多，脑补能力强，遇到这种超现实的情况，思维发散得很远。

　　陆之行认真回答：“不是。意识不会，但其他东西会。”

　　说完，他猛地蹙眉，而后强迫般地舒展开。

　　“今天只能说这么多了，柚柚，我该走了。”他抬手摸摸她的额发，站直身体。

　　姜柚在看到他突然出现的表情时，就愣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没防备他的身体接触。

　　其他东西……是生命吗？

　　陆之行抬脚往门口走，姜柚立刻紧随其后。

　　看着他的背影，她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人，好像快要碎掉了。

　　陆之行打开房门前，转身对姜柚再次提问：“柚柚，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垂着眼睫，表情黯然，好像没报什么希望。

　　姜柚倏地就心软了：“好。”

　　男人的眼里立刻跃出点点星星，他张开双臂，像是大熊一样把纤细的姜柚搂入怀里，双手胡乱又克制地在她背后摩挲，伏在白皙颈间的鼻尖轻轻嗅闻久违的味道，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我很想你。”

　　“嗯。”姜柚用鼻音回应。

　　“我很想你。”他再次重复。

　　“好。”姜柚答。

　　他没有抱多久，就松开姜柚，转身拧开房门。

　　临踏出门前，他回头：“杀青后那天能留给我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姜柚不正面回答他：“我还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陆之行说。

　　“对了，那个盒饭，谢谢你。”姜柚补充了一句。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大都是江南人，因此盒饭清淡甜口居多。姜柚是西南人，甜口也能吃点，可一直吃，还不见辣椒，总归有些不适应。

　　好在进组没多久，她和瞿珊两人的盒饭就被开了小灶。

　　她旁敲侧击问过场务，从回答能听得出他也很懵，方乐贤知道后，却是笑而不答。

　　于是姜柚就明白过来，这位开小灶的好心人是谁。

　　陆之行看起来对她知道这事不怎么意外，微颔首：“不用。你好好休息。”

　　“好，再见。”姜柚挥挥手，目送他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从门口转进走廊，露出站在一旁的酒店工作人员。

　　明明刚从身边路过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影帝，年轻女孩却没有半点目光追随的意思，只伸着脖子向门里瞟了眼，然后问站在门口的姜柚：“需要打扫房间吗？”

　　姜柚感觉有点奇怪，想了想，问她：“陆之行到电梯口了吗？”

　　“陆之行？”女孩的表情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恍然：“哦！你说的是陆影帝吗？我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刚刚不知道怎么了。”

　　她说着，立即转头望走廊两侧看了看：“他过去了？我没看到呢。”

　　姜柚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收紧。

　　她知道陆之行说的影响是什么了。

　　不是什么生命，而是他的存在感。

　　他来时就靠着改变周围人的认知而存在，受到影响后，他的存在感降低。可能低到临界点时，他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就会消失。

　　最后回退成游戏程序里，最初的那个，她触摸不到的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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