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光里，拉寇尔几乎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和露莉雅在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前线捷报频传，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的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得让露莉雅感觉害怕，让她感到不安。

　　害怕如今感知到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任何一点外力都会让如今的美好破碎。

　　拉寇尔的样子也很奇怪，每当露莉雅想要询问拉寇尔转变的动机时，拉寇尔都会巧妙的搪塞过去。

　　每一次露莉雅感觉快要触及真相时，拉寇尔的反应都极其不自然。

　　就好像在掩藏着什么一样。

　　越是被爱，越是感到幸福，便愈加不安。

　　明明身处在安全的龙宫却总觉得有潜藏在暗处的威胁正悄悄逼近。

　　这份不安每时每刻都在加剧，只有和拉寇尔在一起，做着什么的时候才能暂时让不安抛却。

　　但……只要周遭安静下来……

　　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的露莉雅，两手交握着，紧锁着眉，似乎在竭力地压抑着什么。

　　露莉雅的呼吸快得有些异常，像是有些缺氧。

　　哪怕桌上摆放的佳肴正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也无法分走露莉雅的注意力。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露莉雅放下了紧握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朝着发声处望去。

　　穿着漂亮蕾丝长裙的拉寇尔正端着盛菜的银盘缓缓走来，拉寇尔的身边还有一个露莉雅熟悉的身影，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月乃。

　　随着银盘摆放到桌面上时发出的轻响，露莉雅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妹妹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而至的是拉寇尔带着鼓励的轻柔声音：“无需拘束，在只有我们三人的时候就不需要再顾虑我的身份了。”

　　“是拉寇尔猊下让我来的，猊下说姐姐很想念我。”

　　妹妹来到了皇城，那么家族的事务该怎么办呢？前线正经历着战争，各方面的协调该怎么办呢？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妹妹，露莉雅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但她最终说出口的是：“嗯，我很想你。”

　　露莉雅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妹妹的脑袋，看着乖顺的妹妹淡淡地笑了。

　　“尝尝看这个羊肉，月乃说你很喜欢，我就学了，快尝尝看味道和你记忆中的有差别吗？”

　　露莉雅端起嵌珠的黄金小碗，用勺小口地喝着放了很多香料的肉汤。

　　味道出奇地一致，和记忆中的味道完全重合没有分毫偏差。

　　“很好喝，您私下里练习了很多遍吗？”

　　“我的记忆力很好，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曾经历过就绝对不会忘记，所以我只看了一遍就已经学会了。”

　　如果是在过去，不止是她，任何人都绝对不会相信高高在上恍神明的教皇会为了她特意去学厨艺，亲下厨房。

　　可是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拉寇尔的时间比任何人的都更加宝贵，所以绝对不能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露莉雅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点。

　　身为贴身巫女，她有着劝诫的职责。

　　即便已经预料到拉寇尔的回答，露莉雅依旧劝说道：“能吃到您亲手制作的事物，我很高兴，但是您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这并不是浪费，花在其他事务上的时间才是浪费。唯有花在你身上的时间才是值得的。”如果露莉雅的时间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停滞，那她便不会向着没有露莉雅的未来迈进。

　　拉寇尔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露莉雅的脸颊。

　　唯有露莉雅存在的时间是重要的。

　　露莉雅望着那双漾着柔光的红眸认真地说道：“您是教皇。”

　　“还没有出生前我就已经是教皇了，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可我依旧履行了应尽的职责。”

　　“可您已经很久没有批阅奏疏了。”

　　“每天你睡着后我都会处理这些事情，我一刻都没有将教皇的职责卸下，所以别担心好吗？”

　　因为那是露莉雅所期望的，明明出生于边境的一个小贵族家中，露莉雅却对世间大众有着夸张的怜悯。

　　正因为想要改变边境之民的现状她才以卧底的身份来到了拉寇尔的身边。

　　露莉雅微微点了点脑袋，不再出言，对于这样的拉寇尔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够说些什么。

　　吃过饭后，三人慢慢地走在宽阔的宫道之上。

　　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的月乃走在露莉雅的身侧努力地说着这段时发生的事情，将近来知晓的有趣事情绘声绘色地讲给露莉雅听。

　　看着身侧的两人，拉寇尔忽然想起了艾琳，在每次汇报结束之后艾琳也总是会讲一些自认为有趣的事情。

　　不过艾琳并非性子活跃的人，因为冰冷严肃被其他巫女称为「冰晶圣女」，哪怕十分努力也无法故事变得有趣。

　　况且身为听众的拉寇尔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强烈的情绪起伏，许多年过去了，艾琳依旧没能如愿将拉寇尔逗笑。

　　看着露莉雅因为月乃的讲述浅浅笑着，拉寇尔的心中无法遏制地涌上一丝酸涩。

　　她和艾琳一样缺乏将人逗笑的能力，这些日子里哪怕她努力去讨好露莉雅，露莉雅也很少展露笑颜。

　　“姐姐？你怎么了！”月乃的声音还没有落地，露莉雅就忽然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匆忙去扶的月乃根本没有扶住露莉雅，被连带着倒在了地上。

　　露莉雅的面色几乎是在瞬间就变成了没有血色的苍白。

　　看到这一幕拉寇尔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属于露莉雅的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

　　谁也无法改变的死亡即将降临到露莉雅的身上。

　　看着一脸痛苦的姐姐，月乃急切地向拉寇尔喊道：“拉寇尔猊下！快救……救……”

　　月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了噗嗤的一声，那是剑刃刺入心脏的声音。

　　拉寇尔没有丝毫犹豫地拔剑结束了露莉雅的生命。

　　长剑摔落在地发出当啷的声音，将拉寇尔轻声的呢喃掩盖：“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从心脏处流出的血液将露莉雅身下的衣物染红，一汪红色的血泊在露莉雅的身下扩散出来。

　　月乃的瞳孔睁得巨大，她根本无法理解骤然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她无法明白看上去如此深爱姐姐的拉寇尔为什么会忽然将姐姐的生命夺走。

　　“你在做什么！”月乃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狮子般大声地朝拉寇尔喊着，似乎忘记了眼前之人是君临这个国家的教皇。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姐姐！”

　　拉寇尔有些疲惫地向着月乃看去，那张和露莉雅相似的脸上满载着愤怒。

　　这是注定的死亡，她根本无法改变的死亡。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结束痛苦。”

　　月乃的手中紧握着那把掉落的长剑，向着拉寇尔刺去。

　　拉寇尔没有躲闪，携带着月乃满满杀意的剑只刺破了蕾丝的长裙，没能在拉寇尔的身上留下丝毫的伤痕。

　　意识到长剑根本无法伤害到拉寇尔后，月乃大声嘛道：“你这个怪物！冷血的龙！”

　　月乃隐隐能感知到姐姐对教皇的爱，所以在最初知晓两人两情相悦时她高兴到不能自己。

　　她很开心看起来脱尘绝欲的拉寇尔也会生出爱这样的感情。

　　但此刻，灼痛着月乃内心的只有愤怒。

　　“什么叫做结束痛苦，是你杀了姐姐！是你杀的！不要装出受害者的可怜模样了！我永远都不会像姐姐那样去怜悯你！像你这样的怪物根本就不配被爱，也不值得怜悯。”

　　回应月乃厉声怒吼的是拉寇尔平静地承认；“你说的对。”

　　看到姐姐在眼前死去的那一刻，月乃就没了继续在这个世上再活下去的欲望了，所有她才出言辱骂教皇。

　　预料中的责罚并没有来临。

　　拉寇尔抱平静地着露莉雅逐渐失温的尸体转身离开了。

　　西斜的阳光下，拉寇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露莉雅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拉寇尔就这样抱着露莉雅的尸体慢慢走远，像一只身受重伤走路摇摇欲坠的狮子。

　　发觉心中对拉寇尔出一丝怜悯，月乃大声地朝着拉寇尔的身影喊道；“你根本不配触碰姐姐的身体。”

　　——

　　再一次穿过「门」时，熟悉的低语出现在耳边。

　　“全知全能的时之主啊，恳请您聆听我的祷告。”

　　“时间与空间之神，亿万位面的主宰！”

　　“您是太初之一！您是终焉之三！”

　　“您是一切的起源，亦是一切的终结！”

　　“我将为您献上一切！”

　　“我祈求您的注目！”

　　“您虔诚的信徒在此献上祭品！”

　　无比清晰的祷词。

　　各种语调不同，发音不同的声音混在在一起，拉寇尔却能清晰地听清，每一句的祷告。

　　理解那些发音的含义。

　　昏暗的地宫内，露莉雅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在取回意识的第一时间拉寇尔并没有急着去将露莉雅扶起。

　　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

　　“呵，哈哈……”

　　拉寇尔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地宫内回荡着，为阴森的地宫额外增添了诡异的氛围。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暗精灵的真正企图是什么。

　　也明白了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拯救露莉雅的生命。

　　过去所有无法解释的一切都在此刻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一直以来看到的根本就不是神谕。

　　并不是因为穿过了「门」，来到神明的领域才会听见祷告，看见那些仪式画面。

　　她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所看到的神谕，穿越「门」的能力都并非属于龙族的东西。

　　她能够做到这一切，只因为她就是全知全能，掌握时间权柄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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