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齐珠掉落南渊之时，世上也有高人，虽不能找到珠子，但也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火齐珠导致海流发生变化，而南渊人对海流流向、冷暖、流速感触敏锐，于是此人在海中设立无数望流哨，安排专人把守，这些人被称为望哨人，负责将海流变化记录下来，五百年来，望哨人代代相传从未间断，海面之下每个角落的变化都被记录下来，有迹可循，现今，只要将其整理，绘出海流五百年间的走向图，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火齐珠大概位置。”

　　祝尤余这番话说完，院子十分寂静，树枝上的鸟雀都闭了嘴。

　　边煜城是第一个奔到龟壳前的人，叶澜修只比他晚几步。

　　二人利目扫去，龟壳上果然密密麻麻刻着字符。

　　“是南渊古文，”边煜城急问叶澜修，“写的什么？”

　　“大概是一种藻类的移动……”

　　“没错，蓝藻，一种浮游藻类，借助它可以轻易观察出海水流向，除此之外还有鱼群迁徙等办法。”祝尤余道，“望哨人将这些记录在龟壳之上，我今日只带了一块请各位过目，回族之后，再将所有龟壳陆续送来。”

　　院内一阵骚动。

　　叶澜修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叹，边煜城更是狂喜，以至出口便是埋怨：“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五王为了制衡他族，定然不愿火齐珠归位，龟壳的存在若被他们知晓，恐怕一个不留全被烧成灰了。”

　　“不错！是我太高兴了，口不择言，给你赔礼了！

　　祝尤余摆摆手：“不必不必，如今五王已倒，世道一派清明，我今日与各位高人畅聊，更觉英雄辈出，是时候将这些龟壳公之于众了。”

　　边煜城重重拍上祝尤余肩膀：“王者此番帮了我们赤望大忙，待寻到珠，赤望给你立个金身！说实话，你来之前我还有所防备，看来是我小人了，从今以后谁再质疑南渊，我第一个不同意。”

　　祝尤余笑的见牙不见眼：“首领是爽快人，本王喜欢。”

　　众人得了这个好消息，皆是欢天喜地，返回席间落座，酒菜呈上，大家一番鼓励自勉，气氛很是热闹。

　　边煜城与祝尤余更是挽着手臂，兄弟相称，好不热闹。

　　“回族之后我会即刻将剩下龟壳运来，还要辛苦你们整理，”说到这里，祝尤余苦笑，“让边兄见笑了，我南渊并非不急于寻珠，只是历任先辈都是今日有酒今日醉的主，无人费心整理这个，说句不好听的，没把望哨人撤回来就不错了。”

　　南渊历任王者奢靡享乐，人人有所耳闻，祝尤余自己说出，更显诚恳，边煜城即刻将他在心底划为了自己人，称呼也亲密不少。

　　“这个你放心老祝，我即刻召集人手誊抄译文，最多三年五载，定能整理出海流图，寻珠指日可待！你信我，一定让你南渊恢复往日的安宁。”

　　“能得众人之力，是南渊的福泽，只是……”祝尤余说这里，突然面色凝重，一副痛心模样，“只是，终究还是迟了些……”

　　“老祝，这话是何意？”

　　“边兄有所不知，五百年间海水涨了许多，深海中人的肺腑会被重压，已经没人能潜到海底了，待海流图绘出，即便知道了珠子大概位置，取出来却还是难题，你所说的三年五载恐怕不行，还是要做长久打算……”

　　没想到边煜城听了这话，没有半点惊讶和懊恼，反而神秘一笑，冲祝尤余眨眨眼：“我早就知道这事，放心，有办法。”

　　祝尤余脸上笑意僵住，似有扭曲，乍一看倒不像是听闻了喜讯，问道：“你有办法？”

　　边煜城心里畅快饮了不少酒，此时已酩酊，并未在意他的神态，凑近低声道：“刚才站在昆夷帝王身旁的那个南渊人，他心肺生的异于常人，可以比寻常南渊人多下潜十寻，是唯一可以潜到海底的人。”

　　因为刚才祝尤余对晏欢的无视，边煜城心里一直不太舒服，此刻深感自己为晏欢出了气，得意极了，忍不住又打趣几句：“老祝，现下知道了他是你南渊的大救星，还敢摆刚才那样的架子吗？哈哈，日后待他可要和气些了！”

　　祝尤余看向对面二人，晏欢趁着鲁锵转身喝酒，飞快把碗里青菜夹起扔到桌底，装着若无其事一双眼却咕噜噜转的机灵极了。

　　“说的是。”祝尤余缓缓道。

　　边煜城酒气上涌，晕晕沉沉不顾其他，只觉之后耳边就十分安静。

　　第二日午后，边煜城捂着发闷的脑袋坐起，刚喊了声人，一杯山蜜水就递到了面前。

　　“不是号称千杯不醉？”

　　听着叶澜修兴师问罪，边煜城捂着脑袋装起可怜：“昨天高兴，一时没忍住多喝了几杯，别生气。”

　　山蜜水下了肚，他舒服的喟叹一声，想起祝尤余，问是如何安顿的。

　　“你不记得了？他酒宴后就回族了。”

　　边煜城拍拍脑袋，渐渐回想起来。

　　对，还有大事要做！

　　起身穿鞋下地，又扬声喊人将甲胄取来。

　　“好好的披甲做什么？”

　　“抗揍，一会你就知道了。”边煜城快速往身上套着甲，道，“小修，喊鲁锵和晏欢来，我有事要说。”

　　正厅里，三人一头雾水看着表情凝重的边煜城。

　　“我今日叫你们来，是要坦诚一件事。”

　　鲁锵没忍住调侃了一句：“你要是犯了什么错，给叶兄一人坦诚就是，实没必要喊我们二人来。”

　　他旁边的晏欢却绷着小脸，神色严肃：“你是要说那事？”

　　“嗯。”

　　“也不是很急，要不过段时间。”

　　“早些晚些有什么不同。”

　　“我劝你慎重……”

　　“等等，”鲁锵认真起来，“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边煜城清清嗓子：“那个……五王在位时，南渊送过不少平民到各权贵家中为奴为婢，你们就从没想过，我为何单单救了晏欢。”

　　话音一落，叶澜修和鲁锵都怔住，还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有件事你们有所不知，五百年间海水涨了许多，南渊人已经触不到海底了，异族人知道此事的很少，但我因寻珠一直关注南渊，自有渠道得知，这本是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所幸，后来我在各地找奇人异物时无意发现了晏欢，他心肺生的异于常人，可以比寻常南渊人多下潜十寻……”

　　话说到这里，屋内人也都听明白了。

　　“啪”一声巨响，鲁锵面前的桌子颤颤巍巍。

　　“原来你收留他早有目的，你想让他为你卖命！”

　　晏欢扯他袖子劝：“也不能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了，不算骗我，再说他也保了我十年安稳，让我有饭吃有戏看……”

　　“我承认收留他是有目的，”边煜城坦言，“以前并无寻珠计划，我也不会让他平白冒险，但现在海流图一出，找到珠子指日可待，只希望到那时，晏欢能探底捞珠。”

　　鲁锵瞪着边煜城，目露寒光，气势迫人：“寻珠与昆夷始终干系不大，我帮你们至此，也算仁至义尽，你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我无法容忍，此事我们不做！”

　　晏欢挠头：“横竖就是下趟海，我们说好的……”

　　“你傻，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鲁锵戳着他脑袋斥道，“这事何等凶险，你的命不值钱吗！”

　　边煜城毫不犹疑发声：“我可立誓，若他有失，我一命还一命！”

　　叶澜修也是第一次知道其间缘故，吃惊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晏欢。

　　“你当真能潜到海底？”

　　“是啊。”

　　“海底是什么样子？”

　　晏欢想了想，认真道：“很怪，那里的海水好像不会流动，四下十分安静，见不到什么活物，身上像压着一座山那么沉重，很不舒服。”

　　叶澜修皱起了眉头。

　　那边，边煜城仍在极力劝说：“我定然不会将他人性命慷慨舍弃，寻珠之日尚早，大家好生谋划，定然能制定出周全之策，保晏欢无忧。”

　　鲁锵盛怒已过，晏欢也在旁插科打诨：“没错没错，小事一桩，我听过戏文里的好多英雄，自己早想当一回，我若是取回珠子，阑京个个戏院岂不都要演起晏欢传，啧啧，那是何等威风！”

　　鲁锵是一族之长，火齐珠这等干系重大的事，必然还是会点头的，况且晏欢在外族寿数有损，珠子寻回后可以回族调养身体，也是有益的。叶澜修倒不担心鲁锵这里，他心里还有其他疑问。

　　边煜城看叶澜修突然起身就走，忙问去哪，对方摆摆手，丢下一句“宗政署看海流图”，人就没影了。

　　冬天很快来了，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宗正署堆积的龟壳数量庞大，散发的海腥味异常浓郁，附近住户被熏的叫苦不迭，此时，宗政署整理海流图的人手又增加了许多，于是干脆购置下附近民居给他们安置，让房主迁居别处。

　　能译南渊古文的人不多，寻遍六族找出七八人，没日没夜的忙着译文，后面自有人誊抄、编目、归类、绘图，南渊五百年的变化渐渐展现在人们眼前，叶澜修立在庞大的画纸前，看着一道道线条蔓延交错，查找着其中暗藏的秘密。

　　关隘处，已造好的海船硕大无比，磅礴体态令人侧目，下方垫着圆木，方便过关入海，在它旁边，第二只、第三只海船也陆续开始打造，为几年后的南渊寻珠做准备。

　　边煜城负责海船的监工，八尺粗的原木源源不断从森林运来，寸泓和中容两族的工匠都在这里，加上有了第一只的经验，后面进展神速。

　　龙骨成型，船体铺开，庞大的阵势吸引来不少好奇的百姓，远远看着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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