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穿着黑色访旧效果皮衣，衬得他皮肤更加雪白无痕，整个人看起来清冷而金贵，纤尘不染。

　　只要不注意他身边蹲着的那只肥墩墩通体奶白的小土狗，随便一个角度给他拍张照，直接就是时尚杂志秋季封面大片。

　　付晓烟写完板书，转过头，用激光笔的红光指着板书说：“例如，在加热高锰酸钾制取氧气……，最终求出系数的最大因数为a……。”

　　见付晓烟回过头来继续讲课，大眼睛女生立刻坐正身体，用铅笔敲了敲马尾辫女生的肩膀，小声说：“敢不敢跟我从后门溜出去找他搭个讪喝个奶茶，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不然可能就被别人抢先了。”

　　马尾辫女生又伸着头往外看了看，有点动心，但当她转过头无意中对上了付晓烟那双锐利的眼睛时，立刻吓的腿都软了。

　　她低头转过脸小声跟大眼睛女生说：“付老师的课你都敢逃？无机化学可是大一主课，你不会第一学期就想挂科吧，你觉得你的颜值足够让付老师神魂颠倒，无视校规吗？”

　　女生的声音音频很高，即使小声说话，在安静的教室里也格外明显。

　　付晓烟忍无可忍的放下激光笔，表情严肃的说：“教室后排那两个女生，再说话每人扣一分。”

　　“救命，付老师生气了。”后排两个女生直接趴在了课桌上，吓得直发抖。

　　教室里的学生们要么低头装死，要么抬头翻白眼，反正鸦雀无声，没一个人敢说话，连个敢回头的都没有。

　　付晓烟，临江大学应用化学系教师。从他大一入学到现在留校任教，依旧是临江大学里无人超越的学霸加颜霸。

　　海归硕士，博士在读，交换生时期以优异的成绩和过人的天赋闻名，研究生时期的研究成果就申请了专利且卖了极高的价格，可谓名利双收，载誉而归。

　　24岁，单身，如假包换的单身贵族。

　　所有临江大学女生刚入学头一个月的理想型，不过也只有开始那一个月而已，因为入学第一个月不用上课。

　　临江大学为留住人才，高新聘请付晓烟归国任教。

　　教学风格严厉到让所有学生都觉得军训的时候真他妈的幸福，宁做四年晒黑的煤球也不愿做一次无机化学的实验。

　　“铃……铃……。”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

　　付晓烟从那两个花痴少女身上收回视线，用锋利而冷锐的眼神扫过全班，然后正色道：“这节课没有作业，下节课做实验，大家要预习实验步骤，上课的时候我只演示一次，不会的直接没学分，下课。”

　　“啊……，付老师饶命……，大王饶命，天才和凡人有壁啊……。”学生们在一阵哀嚎声中，三三两两的陆续走出了教室。

　　付晓烟烟瘾犯了，他憋了一节课，看学生们都走了，他又把讲台边的空气净化器打开，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

　　刚想点上，一个温柔的声音就萦绕他在脑海里：你烟瘾太大了，少抽点……。

　　付晓烟手上一顿，心里竟有片刻的怔忡，他长眉微皱压着那锐利纤长微微上挑的眼睛，赌气一般的把烟点燃了。

　　“呼……。”仰头呼出一口长长的烟雾，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又想起他了，三年了……。

　　不，是从来没有忘记过，程宛是刻在他灵魂里的存在，自己才是被抛弃的那个，这是付晓烟至今也不敢面对的事实。

　　一支烟很快抽完，付晓烟拿起教案走出了教室。

　　刚下课走廊里的学生依然很多，付晓烟随着人潮下楼。

　　教学楼门口，大眼睛女生和马尾辫女生躲在大理石柱子后面往外看，时不时互相推推挤挤，还傻笑两声。

　　付晓烟牵着嘴角无奈的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市，站在他和程宛身后的两个汉服女孩，也曾这样嬉笑着看着他们，公然磕他和程宛的CP……。

　　付晓烟看着女孩子们单纯恣意的模样倒也觉得可爱。

　　可为什么处处都有程宛的影子，他明明就不在啊。

　　想到这，付晓烟眼底闪过一次悲伤的神色，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不自觉的顺着那两个女孩的目光看了过去。

　　当付晓烟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看清那张脸时，他脚步猛的一顿，瞳孔紧缩，随即就是一阵耳鸣。

　　程宛就站在台阶下，看着来往的人群，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三年过去了，程宛斯文秀雅的样貌没有分毫改变，只是多了一副金边眼镜，却更显沉稳贵气。

　　午后的秋阳透过树顶的缝隙落在程宛身上，他整个人都好像发着光。

　　被人注视是有感觉的，程宛好像感受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他眼神上抬，正对上了付晓烟的视线。

　　而程宛的目光先是与付晓烟一触即分，然后他表情微变，又回头，将目光重新定在了付晓烟的脸上。

　　付晓烟站在台阶上一动没动，程宛站在台阶下一样也没动。

　　隔着攒动的人潮，和随风纷纷而下的金色树叶，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连嘈杂的世界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三年前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与此刻重叠再现。

　　付晓烟想起了那个夏末，他们也是这样，当时程宛扶着楼梯扶手站在上面，自己站在台阶下面仰望着他。

　　那时程宛的眼睛还很不好，但温柔如水又茫然无神的眼睛竟也阴差阳错的把目光落在了付晓烟脸上。

　　而此时两人再一次隔着台阶对视，立场交换，恍如隔世。

　　程宛微微歪着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抬手推了推眼镜，再次抬头的时候，程宛对着付晓烟灿然一笑。

　　那笑容如一颗石子落入多年沉静无波的深潭，哪怕只是点点涟漪，也足够动人神魂。

　　付晓烟就见程宛蹲下来，摸了摸冲着他拼命摇尾巴的肥墩墩的小土狗的头，温声温气的说：“瓜子，我们找到他了。”

　　瓜子咧着嘴笑，对付晓烟的小声吠叫:“汪……。”

　　也许是因为程宛和付晓烟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太惹眼了。

　　付晓烟现在毕竟是学校的老师，为了顾及对学生的影响，他没有拒绝程宛提出一起喝杯咖啡的邀请。

　　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各想心事，风过耳际又拂乱了发丝。

　　对于是不是了解程宛这个人，付晓烟是非常没有自信的，哪怕他们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耳鬓厮磨。

　　但自从程宛把自己如垃圾一般不声不响的丢弃开始，那个温柔纯善又眼盲体弱的让人心疼的程宛，已经非常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想象的冰冷决绝。

　　付晓烟在异国他乡，曾经无数次的拨打程宛的电话，哪怕只是听到程宛的声音他也觉得死而无憾的时候，竟然没有一次接通过。

　　这就足以给付晓烟粉身碎骨般的沉重打击。

　　付晓烟固执的认为，这一次的相遇也一定在程宛的计划之中，否则凭程宛的背景，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找到他的行踪，何必如此屈尊降贵。

　　想到这，透骨的疼痛在体内再次横行肆虐，付晓烟在心中哀伤的想：难道程宛对我没有一点真心吗？难道一切都只是他的计划和表演吗？毕竟程宛最会骗人了，我不会再相信他。

　　心中拿定了注意，付晓烟轻喘口气。

　　瓜子被程宛用颈圈牵在手里，但依然跃跃欲试的想绕着付晓烟转。

　　看到瓜子还认得自己，付晓烟还是欣慰的笑了笑，弯下腰摸了摸瓜子的头。

　　其实从侧面看，程宛的镜片还是有些厚度的，可能是因为镜片和镜框都很高级，款式也典雅，所以程宛戴着眼镜看起来也并不显得厚重和沉闷，而是像个民国才子，很有风范。

　　从日常走路自由度上看，应该是恢复的不错。

　　校外不远新开了一家星巴克，靠窗的双人座位上，付晓烟低垂着眼睫，拨弄着手里的吸管。

　　瓜子叼着一块肉干被拴在门口的栏杆上，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瓜子的动向。

　　程宛的眼睛好了，这是付晓烟从前千盼万盼，以寿命相抵去交换的，看来要去还愿了。

　　可如今，他却不敢抬头与那双终于有了神采的眼睛对视，哪怕一眼都不敢。

　　而程宛却一直用温柔的目光盯着付晓烟的脸看，好像在对比着现实中的付晓烟与自己想象中的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

　　两人沉默半晌，终于，程宛抬手，试探着去碰触付晓烟拨弄着吸管的手。

　　“小烟……。”那声音清朗柔亮，付晓烟暌违已久。

　　付晓烟如触电般心房颤动，他深吸了口气，身体后倾靠在了椅背上，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

　　付晓烟终于抬起头，却看到程宛悬在半空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也没有戒痕。

　　付晓烟的心如长针刺入，他看着程宛的眼睛，尽了全力稳住自己的心绪，平静的说：“我与你两不相欠了吗？”

　　“你我之间从无亏欠。”即使透过镜片，也能看到程宛的眼底有水光在流动，付晓烟知道，那是程宛的眼泪。

　　付晓烟不得不承认，对于给了他贫乏困苦的生活中带来过镜花水月般幸福的程宛，他始终抱着一丝不可磨灭好感。

　　但，他不能再相信了。

　　付晓烟无视了程宛眼中痛苦的神色，毅然决然的说：“我与你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既然两不相欠，我和大少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我过的很好，以后就打算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下去，直到我闭上眼的那一天。”

　　“那……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你的机会。”程宛身体微微前倾，一眼不错的看着付晓烟，忐忑与不安的等待着所爱之人的审判。

　　付晓烟转头看着窗外撒欢的小土狗，虽然不是名种犬。但毛色油亮，膘肥体壮，一看就是精心喂养的结果。

　　当初救下瓜子的时候，付晓烟没想到，这个论斤卖的土狗竟是个比他命好有福的小家伙。

　　付晓烟转过脸看着程宛，午后的秋阳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金灿灿暖融融的。

　　重逢后，付晓烟第一次对程宛微微笑了笑，说：“谢谢你这么用心的照顾瓜子，我，就算了吧。”

　　说完，付晓烟站起来，没有再看程宛一眼，直接离开了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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