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过后，苏青才跟剧组一行人一块儿回来。

　　十来个人大约都喝了酒，大笑着互相搀扶，踉踉跄跄地往电梯走。

　　沈重从大堂吧走过去，第一个发现他的却不是苏青，而是电影女主的演员。

　　女演员也喝多了，怪叫了一声“沈先生！”，就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要打招呼。

　　圈子里没人不认识沈重，十来个人纷纷睁开醉迷了的双眼，海啸一般朝沈重移动过来，争先恐后地要跟他握手。

　　只有苏青退后了半步，远远地跟柱子后面的小秦打哑谜。

　　苏青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与恐惧，看看沈重，又瞪一眼小秦，意思是“不是说好在地下车库吗？他怎么上来了？”

　　小秦摇摇头，意思是“我也没有办法”。

　　苏青脑袋歪了歪，往边上努了下嘴，意思是“你赶紧帮忙把他拖走”。

　　小秦慌忙摊手，意思是“我可不敢”。

　　一片混乱中，沈重的目光越过众人，捕捉到了苏青的视线。

　　他的眸子平静似水，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引力似的，看得她一时错不开眼。

　　眼看沈重就要拨开众人朝她走过来了，苏青慌忙一个转身就小跑去了电梯间。

　　沈重的脚步顿了顿，眼色骤然暗了下来。

　　周围喝多了的人群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还把沈重簇拥在中间献殷勤，小秦不得不冲到沈重身边替他解围，拉着他躲回地下车库。

　　“沈先生你先上车坐一会儿，我来联系苏小姐让她下来。”小秦给沈重拉开车门。

　　沈重却怔怔地站在车外，失魂落魄的，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地面，忽然笑了一下，复读机似的把“苏小姐”三个字在唇边玩味了一下。

　　地下车库没什么人，车边的光线也暗一些，沈重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浑身莫名地透着股凄凉。

　　小秦慌忙拨了苏青的电话，没人接，他只好战战兢兢地问沈重：“咱们……去哪儿？”

　　沈重抬眼看了看他，苦笑一下说：“回家吧。既然不欢迎我……”

　　他没接着说下去，但小秦已经感受到了他前所未有的失望和……伤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秦认为自己老板回到家以后可能会裹着被子哭起来。

　　苏小姐多狠的心啊，不让自己老公去首映礼就算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装不认识，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好苏青没有把事做绝，在小秦上车前就发来了一条消息，给了个地点，说要沈重跟她去那儿碰头。

　　是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就在马路对面。

　　小秦小心翼翼地问沈重去不去，只见沈重垂头纠结了一会儿，小秦都以为他要无情拒绝扳回一城了，他却自己推门下车了。

　　小秦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跟去，沈重已经大步流星一溜烟儿的走了，远远地对他喊了一声“你自己开个房间住”。

　　沈重冲出酒店大门才发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在地下车库待了整个晚上，自然没有发觉天气的变化。

　　还好书店就在马路对面，门童上前要给他递伞，他赶着要走，拒绝了，一头扎进豪雨中，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书店。

　　书店自然是很安静的，虽然是半夜了，但人倒还不少，有看似流浪汉趴在窗边睡觉的，有认认真真坐在台阶上看书的，还有小情侣在角落里搂搂抱抱的——灯火通明的地方，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沈重在书架间绕了一圈，发现苏青还没到。

　　外面气温骤降了，他回想了一下苏青晚上穿的那身小旗袍和高跟鞋，不禁有些担心她走过来会着凉。

　　哼，着凉就着凉吧，这么没心肝的家伙，着凉也是活该。

　　沈重拍了拍自己风衣上的水珠，背着手在书架间逡巡，默默盘算着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质问那个小没良心的。

　　指责她跟人拍亲热戏肯定不行。这一点是苏青的逆鳞，结婚前就差一点闹分手了。这是她的工作，是事业，他得支持她，一切亲热的镜头都是剧情需要的，不然她也拿不了奖不是？指责她拍戏太投入，就相当于指责一个短跑运动员跑得太快，是站不住脚的，不讲道理的。

　　指责她不邀请他来首映礼？那就要牵扯到她为什么不肯公开两个人关系，就又要绕回到“我想靠实力拼来自己的事业，不想沾了你的光”，那就又回到“支持她的事业”这个终极死亡话题上来，他还是赢不了，或者说——赢是可以赢的，但赢了吵架，就要输掉老婆，大大的不划算。

　　沈重在逼仄的书架间转悠，感觉自己像头毫无办法的困兽，一切的怒火、憋屈，还有小小的难过，都无处发泄，搅得他莫名的生气。

　　气来气去，只能指责她为什么在酒店大堂见到他就跑，哪怕就像其他人一样，上来跟他打个招呼，叫一声沈先生呢？装不认识，只是萍水相逢，都不行吗？这点甜头她都吝啬于给他？

　　对，就是这样，这个要求很是卑微了，她无论如何没有理由辩解的。

　　沈重下定决心，轻轻捶了一下身边的书架。

　　白天跟人拳击时用力过猛，手指关节随着他这一捶隐隐约约地痛起来。

　　他刚轻轻地嘶了一声，就感觉自己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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