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问你，如果没有守着我的任务在身，你会去追秦公子吗？”

　　“会。”

　　“那换言之，你是因为我而遗失了你的爱情，对吗？”

　　“……”妩娘偏头看向他，眼睛带上了些许玩味。

　　“正如你不想欠我情而余生不安一般，我也不想欠下坏人姻缘的心债。妩娘，去追秦公子罢，我在这里不过也是睡觉罢了，明衡会很快回来的。”

　　“我只用管还自己的人情债便好，你欠不欠我的心债，与我无关。”

　　似乎讶异于妩娘无情又理智的回答，萧云笙白绫下的双眼微微睁大，短暂讶异后，便沾染上旁人都瞧不见的兴奋与狂野。

　　“那如果你与秦公子分开，我因此自疚到自杀，身陨缘由出于你，这算不算你又欠了我的人情债？”

　　“……”屋中的人再也没了答复，长久的沉默过后，妩娘轻笑一声，说道，“你赢了。”

　　她推门而去，室中再度沉寂。

　　如果秦琼玉就此离开，他会成为妩娘心里满是遗憾与无法取代的白月光，要想彻底分开他们，让他们因赌气而错过，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来日方长。

　　秦琼玉到底还是被妩娘哄了回来，只是整个人别别扭扭的，应当还是揣着对萧云笙的怨气。他有时在院中见到出来透气晒太阳的萧云笙，会径直装哑巴走过，还是萧云笙听着风声问一句“是秦公子吗？”，他才会骄矜冷傲地“嗯”一声。

　　他不太搭理萧云笙，但对萧云笙的那个朋友倒是会主动攀谈，日日问明衡萧云笙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好。

　　这样的心思很好猜，等萧云笙的眼睛好了，妩娘就彻底不欠什么人情了。

　　然而事实并不如秦琼玉想得那般顺利，有一日他与妩娘出去采买回来，在院子正当中看到满腿都是鲜血的萧云笙以及一旁拧眉的明衡，秦琼玉便知道有什么又脱离了他的希冀。

　　“抱歉……我，我只是在屋里待着有些闷，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你现在双眼瞧不见，为什么不让明衡搀着你？”秦琼玉在一边嘲弄道。

　　“此时错在我，因着研磨药材，没有听到云笙的声音，他以为我出了事，所以急于找我，这才不小心摔了下来。”

　　“没听到？谁信啊！你与萧云笙日日待在一起，哪怕你出去一会儿也会让妩娘帮忙看着，怎么就今日你不在他身边，他便如此赶巧受了伤？”长久的怒气终于无法再继续忍耐，秦琼玉看向瘫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萧云笙，说道，“我看你是眼睛快好了，又想新的法子拴住妩娘，对不对？”

　　“够了，琼玉。”一直沉默的妩娘开口打断他，而后上前抱起萧云笙，转而望向明衡，“明公子，这腿伤你可有把握？”

　　见明衡颔首，妩娘温声道：“那便好，治伤的银钱皆由我来出，务必将云笙治好。”

　　看着萧云笙娇娇弱弱偎在妩娘怀里的样子，秦琼玉怒气与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他叫住准备抱着萧云笙回到房里的妩娘，一字一顿问道：“是不是，你还要等他的腿伤好了才会同我离开？”

　　妩娘顿住，轻轻答道：“是。”

　　“你不要觉得我真的不会走！”

　　“我没有这样觉得，你的任何选择，我都尊重。”妩娘背对着他说完这些话，再度抬步，抱着萧云笙上了楼。

　　明衡没有跟上来，大概是要看着情绪失控的秦琼玉，防止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所以回到房里的时候，只有妩娘和萧云笙两个人。

　　“他这样生气，是因为在意你。”萧云笙被她放到床上时，突然开口道。

　　“我知道。”

　　“你走罢，”萧云笙轻轻说道，“这人情，我不用你来还了。”

　　“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但我执意要还，只是求一个心安。”

　　说完这句话，妩娘起身出屋，在带上门的那一刻，她开口道：“我会处理好我与琼玉的事，所以，你不必为我考虑。”

　　妩娘离开后不久，明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么做，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萧云笙淡淡道，“我只是求一个答案而已。”

　　也不知道是妩娘哄人的话术太高超，还是秦琼玉太爱妩娘舍不得离开，总之这日之后，两人依旧如往日般成双入对，秦琼玉甚至还会陪着妩娘一起来照顾萧云笙——只不过总是给萧云笙甩脸子罢了。

　　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两月过去，萧云笙的腿不说好转，甚至有恶化的趋势。秦琼玉的忍耐也即将告罄，在萧云笙换药呼痛时，忍无可忍地站起身，说道：“不能总这么下去，我要回去，把家里的医者带回来给你医腿，我倒要看看你这腿到底是什么毛病，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好。”

　　这回他说走真是走，妩娘也无所谓地耸肩，表示会等他回来。少年郎金丝绣着花纹的衣袖紧紧地箍住她的腰，恶狠狠地说道：“若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和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当然不会。”妩娘轻轻地亲了一口他的下巴，哄得少年眼中赤红顿时化作春水。

　　这样暧昧的保证让秦琼玉定了心，却让萧云笙的眼神蓦然沉了下去。

　　在秦琼玉离开的第七日，萧云笙寻到了机会为她下了药，两人一枕荒唐。

　　萧云笙本意是想用身体拴住妩娘，却不曾想到第二日依偎着沉睡的两人会被回来的秦琼玉撞见。

　　秦琼玉与妩娘彻底决裂，而萧云笙如愿嫁给了妩娘，旁人看这因果，会想当然地以为这便是萧云笙的真正目的。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萧云笙执着玉箫，含笑看向墙头上坐着的少女。

　　萧容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坦诚道：“大抵是这故事太过刺激，我还没来得及有自己的想法。”

　　“时间还很充裕，你可以慢慢想。”萧云笙眉眼带笑，平静说道。

　　“怎么说呢……我有点震惊，”萧容泽顿了顿，说道，“一则震惊你与陛下有这样的往事，二则震惊你竟能坦然说出这件事……你应当晓得，这种事无论放在哪里，都十分令人不耻，你为什么会想同我说呢？”

　　“不是你问我为什么会失宠至与孩子一起待在这荒无人烟的殿里吗？况且，你来寻我这么多回，替我解了不少的闷，同你说一些无足轻重的故事，也没什么。”

　　“今日之后，我便不知何时会再来了。”

　　“是没理由入宫了吗？”萧云笙偏头问道。

　　“不，我要与母亲前去边塞，战场刀剑无眼，或许此去便是马革裹尸而还，你可能再也瞧不见我了。”

　　“战死沙场，总好过像我一般困死在深宫里。”

　　听他语气不太对，萧容泽开口宽慰他：“也不能这么说，总是活着最好的。”

　　萧云笙却笑了笑，没再说话。

　　“对了，走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

　　“你我算是挚友吗？”

　　萧云笙眼睛眨了眨，说道：“倘若我在你心中称得上斤两，那便算，倘若称不上，那便是宫中萍水相逢的路人。”

　　“该有多少斤两算挚友，又有多少斤两算挚爱？”萧容泽开口道，“这个故事里，最初，陛下也只是将你当挚友，你是因何喜欢上她的。”

　　“一见钟情不需要理由。”

　　“那挚友会因日久而变成挚爱吗？”

　　“不会，”萧云笙从容答道，“我已经用一生来印证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倘若陛下现在要放你出宫，你会彻底放弃她回归你自己的活法吗？”

　　“不会，”他依旧笑着答，“其实妩娘她也知道，倘若放我走有用，她早就放我走了。

　　“说到底，我的执念，谁也解不开，哪怕我自知会被这执念耽误了一生，但我还是心甘情愿受困，只是为了找到执念最终的答案。”

　　……

　　萧容泽活着回到了京中，萧云笙却死了。他与她的最初相见，不过是从宴席出来的萧容泽被一曲箫音吸引住了心魂。君子之交淡如水，知道他的死讯，不过也是徒然的一声叹息。

　　其实简单的故事里仍能很容易地看出每个人的心貌，譬如萧云笙，比如妩娘。

　　一个疯狂至用一生试验所爱之人会否爱自己，一个冷漠至任由那人沉浸自毁而不管不顾。

　　谁欠谁，谁辜负谁，根本无从谈起，也无从想清楚。

　　萧容泽只是觉得有一个人很可怜。

　　她看着那个被父母抛弃、只能缩在对自己心怀不轨之人身后的小姑娘，开口道：“小殿下，几岁了？”

　　眼前眉目冷峭的少女逐渐与记忆里怯生生抬眼的小姑娘重合。

　　好在，她平安地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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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番外好难憋……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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