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也在师资及其他教学资源安排上都向新生倾斜，比如像裴晚宁所在的外语系，就只对新生开放。

　　从宠儿突然沦落为弃子，工农兵学员自是不甘，一时间双方冲突不断。

　　很快，随着政治系77级新生在食堂门口的墙上，贴了张嘲讽工农兵大学生的大字报，矛盾被激化到了顶点。

　　当天更是爆发了激烈的肢体冲突，尽管学校第一时间出面调停，但双方的怒火并未就此停息。

　　如今新生中出现了抛夫（妻）弃子这样的丑闻，工农兵学员俨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疯狂抨击。

　　本来这火也烧不到裴晚宁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

　　她当然知道工农兵学员的文化程度是低了些。

　　她也知道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其实都是凭着干部家庭的背景走后门进来的。

　　可那又怎么样，时代造就了这种局面，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批判。

　　所以，裴晚宁从未参与过双方的争斗。

　　他们游行的时候，裴晚宁去图书馆看书。

　　他们在三角地的宣传栏交锋时，裴晚宁宁愿绕道也要避的远远的。

　　可尽管如此，裴晚宁还是低估了这帮人的疯狂。

　　这天上午江绪没课，家里的饭菜一做好，他便骑着自行车来燕园接她放学。

　　起初，他们和绝大数学生一样，都是吃的食堂。

　　不过大学的食堂每到饭点就人满为患，裴晚宁排过几次队之后就放弃了。

　　有那个时间她还不如回去自己开伙，好在他们的家就在学校附近，骑个车也就几分钟的事。

　　而且大学附近卖东西的小商贩也越来越多，根本没有人管。

　　“今天江大厨做了什么好吃的？”裴晚宁抱着书本下来，就看到江绪单脚撑着自行车，在一旁的阴凉处等她。

　　“红烧鱼，醋溜土豆丝，毛豆肉圆汤，妈刚才还送了一碗辣椒炒肉过来。”

　　知道媳妇儿喜欢喝汤，江绪只要下厨，就必然会做一份。

　　裴晚宁眼睛弯了弯，“都是我爱吃的。”

　　“嗯，快上来。”江绪拍了拍后座。

　　裴晚宁坐了上去，“妈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过来，给她生活费她又不要，这怎么办啊？”

　　蔬菜这些都是婆婆种的，这个就算了，可买肉买鱼样样都得花钱。

　　关键是婆婆现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裴晚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特别的过意不去。

　　“宁宁，妈现在自己鼓捣了一点东西……”

　　“同学，等一下！”

　　江绪正打算和媳妇儿说正事，不知从哪冒出了几个群情激愤的工农兵学员，打断了他们夫妻俩的闲谈。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实在是有违风化。”国字脸男人义正言辞。

　　麻花辫女人紧随其后，“学校明文规定，在校学生不许谈恋爱，更不允许结婚，你们这是违纪，应该自请退学！”

　　“对，太过分了！”

　　“学校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种人给带坏了！”

　　裴晚宁：“……”

　　这帮人莫不是有大病！

　　裴晚宁直接从后座跳了下来，语气很冷，“我们一没拉手，二没亲嘴，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变成卿卿我我了？

　　要这么算的话……”裴晚宁啧啧了好几声，“你们男男女女的挨在一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一群人在卿卿我我？”

　　话落，刚才还聚在一起的人，立马散开了一米多。

　　正值放学，燕园里到处是捧着书本的人，裴晚宁这话说的大声，不少人听到了都围了过来。

　　看到又是工农兵学员在挑事，这帮学生比裴晚宁还要激动。

　　“大好的光阴都被你们浪费在了揪别人小辫子上面，怪不得成绩不好！”

　　“成绩！又是成绩，你们除了会拿这些说事，还会说什么。”

　　国字脸的男人回嘴，“我们是通过一层一层推荐才进来的，要是有什么不满，你们大可以向上面反映，休要在这侮辱人。”

　　他不提这个，新生们的反应还没这么大。

　　当即就有人嗤道，“他们横行的时候，我们上不了大学，那是因为我们头上没长角，身上没有荆棘！更没有一个当干部的好爹！”

　　工农兵学员撸起了袖子，“你们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们都是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似的！你这是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是吗？”

　　“难道不是吗？你们当中有几个是贫下中农，出来亮个相看看！”

　　“就是，出来啊。”

　　闻言，工农兵学员们哑火了，最初的麻花辫女生特别急。

　　“好好的扯这个做什么，大家不要被有心人带偏了，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持学校的风纪！”

　　维你妹！挑了事，还要拿自己做筏子，谁给你的脸。

　　裴晚宁当然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自然也有学校的规矩。

　　因为他们这一届被誉为天之骄子，承载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梦想，更是整个国家与未来的期望。

　　所以开学的时候，系领导就宣布了几条“铁律”，其中一条就是不能谈恋爱，否则就卷起铺盖回老家！

　　可是，万事也有特例。

　　裴晚宁呵了一声，“学校的确是不能谈恋爱，更不允许结婚，可我们早就结成了革命伴侣并且已经在民政局合法领证，请问一下，我丈夫今天没课特意过来接我回家，犯法吗？”

　　（不要怀疑哦，77年的确是有这条规定，大学期间不许恋爱，更不许结婚！）

　　“……”

　　国字脸男人瞪了一眼麻花辫，咬牙小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们是偷偷摸摸的在处对象吗？”

　　麻花辫女生也傻了眼。

　　这怎么可能呢！

　　她知道这一届新生当中有很多结婚生子的，但他们的相处模式与这两人完全不同。

　　据她观察，这个男人无论刮风下雨，每天都会来学校接她。

　　偶尔遇到老师拖堂，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心。

　　有时候是一把野花，有时候是一包点心。

　　下雨了送伞，起风了送衣。

　　这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家夫妻会这样子相处！

　　“同学，不好意思啊。”国字脸男生见她这样子，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大家都散了吧，是我们误会了。”

　　“你们说误会就误会啊。”裴晚宁的好心情都被搅坏了三分。

　　“我不接受你们口头上的道歉，今天下午放学之前，我要在布告栏那看到你们手写的道歉书。”

　　不是很喜欢贴大字报吗？让你们一次贴个够。

　　“你！”简直太过分了。

　　工农兵学员当中有人出来打圆场，“同学，何必闹的这么难看呢，得饶人处且饶人！”

　　“呵呵。”裴晚宁再次冷笑，如果今天没证的是她和江绪，这帮人会放过他们吗？

　　才不会！他们只会在落井下石的时候更加兴奋。

　　“要是不接受，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政教处评理，如果不是你们纠缠，我这会早就回家吃上饭，并且已经多背了好几个单词了，你们这是在妨碍我进步！”

　　如今的燕园，求学无门的十年，使得被压抑的怨气，才气，豪气，英气在这里齐齐井喷。

　　斗归斗，但这一届的学生真的是把刻苦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对他们而言，浪费时间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

　　所以当裴晚宁控诉完之后，工农兵大学生们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除了同意，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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