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窗外, 雪色覆在枝桠, 如裹素衣。

　　许清渺倚靠着窗，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姑娘。

　　几日前, 云纪随着许清渺来了丞相府, 一直照顾着她。

　　云纪比粒儿活泼，会和许清渺说些玩笑话。粒儿是自小在太傅府成长, 注重府上的规矩，不像云纪, 从小在外面生长，知道许多坊间乐事，都说与许清渺听。

　　使得许清渺在此沉重的处境中多了一丝乐趣。

　　魏靖琦帮许清渺打听到了粒儿的下落，他说许家流放之后, 粒儿被发配到了一户小官人家，后来被那家的庶子看上, 一心想要娶粒儿为妻。

　　粒儿生性沉稳, 除去出生不好，那家的主母对她也算满意。粒儿懂得辅佐主母帮着料理后院, 如今粒儿在那户人家过得还不错, 至少是比在太傅府做奴婢好得多。

　　许清渺闻言后轻轻一笑, “粒儿离开了我，日子好了许多。许是谁人远离了我都能过上好日子罢。”

　　魏靖琦望着她的面容，一丝不苟，“怎么会呢？粒儿也很想念你，许家流放后，她一直挂牵着你，如果你过得好，她知道了定会很开心的。”

　　现下局势正乱，粒儿所在的那户人家陷入的难境，那户人家世代清白，对四皇子这样的暴君很是抵触。

　　四皇子和魏言训控制了所有朝野上对他们怀有异心的大臣，粒儿所在的那户人家，正是其中之一。

　　许清渺拿了些首饰用手绢包起交给魏靖琦，托他将这些东西有机会时交给粒儿，“粒儿陪伴我多年，我此时身上也没有多少贵重物品，这些东西魏公子帮我交给她吧，就当是我给她的嫁妆。”

　　这些年来，粒儿算是许清渺少有的亲近人之一，如今粒儿嫁人了，许清渺也当是留这些东西让她在婆家有些底气，不至于被人欺负。

　　自从来了丞相府，许清渺一直待在小院内，未踏出院子一步，旁人不知道许清渺在丞相府。

　　许清渺走到院中，抬首看着碧蓝的天空，明明在这片天下活了这么近，许清渺此刻却觉着无比陌生，彷佛第一次来一般。

　　兄长偶尔会来与她共用膳食，其余时间都在丞相府外忙活，他说是为了兄妹二人离开上京做打算。

　　许钧默寻了一个重新开始的好去处，离上京颇远的云川。云川地处崎岖，风景优美，许钧默在云川有同窗，可以帮着他们安家。许清渺对离开上京一事没有抗拒，她点点头，还与魏靖琦说了此事。

　　魏靖琦沉默良久，开口说如果许清渺愿意，他仍旧愿意陪她离开上京，一起去云川。

　　许清渺摇摇头，“魏公子值得更好的女子，何况你仕途光明，定能名垂青史。”

　　魏靖琦点点头，知晓了她的答案。

　　其实，他这辈子不奢求什么功成名就，名垂青史。

　　接连多日都没有周雪燃的消息，直至有一天夜里。

　　院子外传来侍卫铁甲相磨的冷硬声，一阵阵脚步路过许清渺的院子前。

　　许清渺进来睡得很浅，稍有动静她便睁开眼，听到不对劲，起身下榻，披上外衫走了出去。

　　打开屋门，正巧碰上云纪站在门口。

　　云纪微微诧异道，“娘子你起了？我正要开门呢。”

　　许清渺忙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了？”

　　“是魏将军，他突然出府，还带上了许多士兵。”云纪小声道，圆溜的黑眸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一般。

　　魏言训回到魏家，如今魏家也成了重地，魏言训在魏家有许多士兵，日日巡逻，防范有心之人潜入其中。

　　“怎么回事？”许清渺更急。

　　三更半夜，魏言训突然出兵，莫非是周雪燃回来了。除了周雪燃，何事需要他如此火急火燎。

　　云纪摇摇头，“我不知此事，我也是方才暗中看到的，连忙回来告诉娘子。”

　　云纪的话音刚落，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下比一下急切。

　　许清渺和云纪一下子警惕起来，二人四目相视。

　　“我去开。”云纪上前，靠近远门，佯装镇定地问道，“谁呀？”

　　魏家的家仆只知道这个院子里住的是魏靖琦的朋友，从没有人来打搅过。

　　“是我。”门外传来男声。

　　云纪听出是许清渺兄长的声音，眼疾手快地开门让他进来，又利索地合上了院子门。

　　“兄长，发生何事了？”许清渺顿下，咽回想打听是不是周雪燃回来了的话。

　　许钧默对周雪燃极其厌恶，凡是许清渺一提到周雪燃，许钧默面上都没有好脸色，语态也随之恶劣。

　　想到日后再也见不到周雪燃了，许清渺便没多说。

　　她和周雪燃，只是他们的事，他人知不知晓，无所谓了。

　　“清渺，快走。”许钧默很是着急，好像是跑着来的，小喘着气，“周雪燃回来了，上京要开战了。”

　　许清渺闻言，并没有云纪面露的害怕，也没有许钧默的忧虑，眼眸一亮，如簇拥着火光。

　　“他......回来了？”许清渺再三确认。

　　“嗯。我在军中的线报说，周雪燃的人屠了魏言训在城门口的一支军队。现在魏言训正带人去搜寻周雪燃。”许钧默来不及多解释这些，叫许清渺先跟他离开。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走，路上我慢慢同你说来龙去脉。”许钧默道。

　　“好，兄长你等我一下。”许清渺快步回屋内，取出一只藏在枕下的玉镯戴上。

　　许钧默派人准备的马车正听在丞相府后门，三人上了马车，马车没入小道，快速疾趋。

　　周雪燃回到上京，和魏言训难逃一战，如此一来，皇宫和丞相府无疑是最危险的。

　　许钧默先带许清渺离开丞相府，之后再趁乱找机会出上京去云川。

　　马车未不引人注目，没有点灯，很是灰暗一片，所经之处，只留下细微的马蹄声。

　　马蹄印迹很快被飘落的雪掩去，悄无声息。

　　许钧默和许清渺说明了他知道的些许情况，许钧默在军中得知，今日夜里，周雪燃的人杀光了城门口守卫的所有禁军，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交替的禁军检查了伤口，他带来的人，应该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出手快准狠，几乎全是一剑毙命。

　　“他们大抵是已经潜入上京了，可今晚巡逻的禁军无一听到有任何风吹草动。固魏言训急了，立刻带人去城门口察看。听说脸色很是难看。”许钧默将今晚发生的经程说给许清渺听。

　　马车外，黑空中仅有一轮明月，雪细碎地落下，似有停下来的趋势。

　　夜里很静，没有一缕风动。

　　安宁祥和，和往常的夜里无二差别。

　　就是这样的夜里，城门口尸横遍野。

　　血染红了雪，渗透雪下的泥泞之中，如绽放的大朵红梅，在惨白的月光下，凄凄切切。

　　忽而一阵寒凉的朔风袭来，在场的禁军微微战栗，毛骨悚然。

　　“如此狠戾，是周雪燃的作风。”周殷岚在皇宫之中睡得正好，被魏言训派来的禁军架着来到城门口。

　　见到这副光景，周殷岚如梦初醒，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周雪燃回来了，他要来抢我的皇位！他休想，他休想......”

　　周殷岚抓住魏言训的手臂，反复呢喃着。

　　“没用的东西。”魏言训甩开周殷岚，抽出自己的衣袖。

　　魏言训蹲下身检查倒在地上的禁军的致命伤口，看完一个又多看了几个，认出来，“是林将军的兵。”

　　众所周知，林将军手上有一块兵符，所召集的正是如幽冥一般行动快捷的精兵。

　　那块兵符，是魏言训关押了林将军许久都没有从他手上扣出来的，直至林将军死了，魏言训还以为那块兵符也随之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没想到，竟然在周雪燃手上。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之中定有周雪燃的人！”周殷岚方才被魏言训甩在地上，错愕许久才从地上爬起。“一定是有内鬼。”

　　“绝无可能。”魏言训起初是查出几个周雪燃的人，已经如数灭口。

　　“魏靖琦！魏靖琦定是周雪燃的人。”周殷岚恍然大悟。

　　“不可能。魏家忠君。”魏言训看向周殷岚，双目如刀，一字一句说出口。

　　魏家的家训是数代传来的，魏家后辈人人照做，是魏家守护了数百年的信仰，魏言训绝不允周殷岚开口诋毁。

　　“不是魏靖琦，还能是谁？”周殷岚上前。

　　魏言训阴恻恻地看着周殷岚，有杀人之势。吓得周殷岚后退两步，闭上了嘴，周殷岚知道魏言训做得出来这件事，魏言训留着他，无非是借着先帝的遗诏控制魏家。

　　“加派人手，彻查上京。就算是将上京翻个遍，也要找出周雪燃。”

　　夜渐渐深了。

　　黑幕中的阴云徐徐遮挡住了月，上京少了一丝光辉。

　　一辆马车行驶许久，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庙宇后门。

　　许清渺下了马车，认出这正是月老庙。

　　“这是魏公子找的地方，他说先在此处避避。”许钧默道。

　　魏靖琦正在月老庙中。

　　许清渺一进寺庙，正好对上魏靖琦的目光，许清渺看到他身边所站的人顿时僵直在原地。

　　是周雪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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