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他们也不明白，这么做只会把他们拖向深渊。”

　　主神说的是信仰崩塌这件事。

　　“从头至尾，我都没有做出过什么伤害他们的事，他们在我的庇护下生活，直到你的来临。”主神注视着闻浅，指出：“闻浅，你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闻浅笑了笑。

　　主神并没有说谎。别看他们任务者一直受着主神的奴役，但主神对Grilia上的居民可谓是仁至义尽，毕竟主神获取能量的方式便是掠夺，她依靠任务者去掠夺其他星球上的能量，最终转化为Grilia的燃料。Grilia高速发展的科技，便是这么来的。

　　可以说，没有主神，便没有Grilia的一切。

　　闻浅说：“他们是人，你却把他们饲养成什么都不懂的羊羔。”

　　主神摇摇头，说：“是你煽动了他们，没有你，过去的七百年里一直都没出过事。”

　　闻浅只是勾了勾嘴角，并不想与主神争论这个话题。在他看来，自己与主神在这个问题上永远也无法达成一致。

　　感受到圣殿的坍塌，主神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欺骗了我，也欺骗了Grilia上的所有人。”

　　这一声像是审判，闻浅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束缚，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若是一般人，恐怕会在这恐怖的威压下直接死去。可闻浅身上还隐藏着上个世界的天道意识，如今的闻浅也算是半个主神，主神的惩罚只会让他难受，并不会“抹杀”他。

　　闻浅忍受着痛苦，皱着眉，却站得笔直，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轻飘飘的：“再过不久，Grilia便会走向灭亡。主神大人，您似乎也要死了。”

　　7788一直躲在系统空间中，看着闻浅与素日高高在上、自己想见却没资格见上一面的主神抛媚眼，心中十分崩溃。

　　其实闻浅并不是抛媚眼，他只是在挑衅。只是因为忍受疼痛的缘故，说出来的话变得有些轻佻。

　　面对闻浅的挑衅，主神并没有回应。因为闻浅说得并不错，主神被Grilia的人拉下神坛，而失去了主神的Grilia最终也会因为燃料耗尽，沦为一座荒芜的星球。就算主神这时出去向Grilia上的人解释这一切，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怀疑是一颗种子，一经种下便会生根发芽，遮天蔽日。闻浅虽然不是造成这一切的主谋，却是最初种下种子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主神第一次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真可笑，我给了他们一切，他们却要自取灭亡。”

　　闻浅说：“他们想要的是自由。”

　　“自由？”主神怒极反笑，“我看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由’到底是什么。”

　　闻浅也跟着感叹了一句：“是啊，明明人类从未享受过自由，却创造出了‘自由’这个词。”

　　主神沉默，闻浅附和她的这一句让她没法接。她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因为意识到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不管是她所维护的乌托邦，还是Grilia上的人所斗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主神从最初的愤怒转为颓然，意识到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时，她沉默了。闻浅则站在王座下，不知过了多久，他亲眼见证着主神的消亡。

　　主神的身体如同粉末，从脚开始碎掉，一直蔓延到头顶，随风而散。过程不过三四秒的时间。

　　闻浅看到，主神原本坐着的王座上，摆放着一颗鲜艳如血的红宝石。他这时才走上去，拿起了那颗红宝石。

　　与此同时，7788一边流着泪，一边告诉闻浅，Grilia上的一切物种都已消亡，而他已经成为了这颗星球的主人。

　　“啊，都死了。”闻浅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更像是感慨。

　　7788明明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在为主神的消逝而悲伤，毕竟主神是制造他的母亲，哪怕他已经誓死效忠闻浅，可他还是为主神的离世而感到难过。

　　等平复了心情，7788问：“那么宿主，您想要怎么管理这座星球呢？”

　　闻浅想了一会儿，说：“首先，不要叫Grilia，很难听。”

　　7788没想到闻浅想了半天居然想出了这个结果，重点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不由得语塞。

　　7788:“……那您想叫什么呢？”

　　闻浅说：“不知道，我不想为它取名。”

　　7788又说：“这颗星球的坐标是M165，在没有名字的情况下，其他人一般用坐标来称呼星球。”

　　因为主神消亡的缘故，星球的管理权移交给了闻浅，一时间大量的信息涌入，7788作为闻浅的系统便全部接收了。7788补充道：“就像隔壁的M167星球一样，M167的主人也没有为星球取名，不过星球上的人都叫它‘犹格斯’。”

　　闻浅轻笑一声，“就M165吧。毕竟是一颗荒芜的星球，有没有名字并不重要。”

　　7788顿了顿，问：“您不打算创造物种吗？”

　　“不打算，”闻浅说，他下达了成为星球管理者后的第一个命令：“这颗星球，是一颗死星，除我之外不会有活物。”

　　7788不解道：“为什么？”

　　闻浅坐在王座上，往下眺望的风景很壮观，虽然都是纯白一片，但也因此显得更加神圣。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地留恋，他握住手，捏碎了手心中的那颗红宝石，霎时间，神殿也跟着消散了。

　　闻浅正坐在红丝绒制成的王座上，椅子的边缘镶满了璀璨夺目的宝石。可他同样也在一颗荒芜的星球上，以脚下为起点，目光所能及的地方都是一片褐色的废土。

　　“只要是人，制定出来的制度都是不完美的，”闻浅垂眸，望着手心里红宝石残留的粉末，“主神的下场便是我的前车之鉴。小七，我当然是很喜欢人类的，可是人类的劣根性太重，当我分不清真相与谎言的那一刻起，我就会被欺骗所愚弄。”

　　7788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的！您怎么可能分不清真相和谎言呢？”

　　可望着闻浅那双似笑非笑的眼，7788又觉得闻浅说的是真的，他张着嘴，嗫嚅道：“如果您有这层顾虑的话，也可以创造一些低等级的生物，也不乏有其他星球这么做……”

　　闻浅歪头，忽然问：“你觉得我很孤独么？”

　　“不……”7788说，他想到闻浅之前的行为，似乎闻浅从未表现出对什么东西的依恋。

　　闻浅这才笑了一声，难得地说了一句真话：“当我跳出主神的控制，又会被新的规则所约束啊……其实如果不受制于主神的话，我还蛮喜欢在她手底下工作的。”

　　闻浅叹了一声。

　　7788似乎知道了他的言外之意。

　　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呢？如果主神不逼迫任务者采集能量，7788又哪里会找上闻浅呢？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没有了防护层，闻浅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星球之外的宇宙，一片粉红色的星云如同纽带一般包裹着整座星球，天空繁星如许，天上比地面还要明亮与闪耀。

　　7788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那宿主……我还能陪着您么？”

　　他问得很小声，又像是担心闻浅会听见似的。

　　闻浅正撑着下巴远处的恒星，闻言也只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语气中隐有笑意：“当然不行啊，小七。”

　　听到闻浅的回答，7788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我不会背叛您的……”

　　闻浅这时才微微皱了皱眉头，像是对待一位不知情识趣的情人，苦恼又有些好笑地说：“你觉得我会信么？”

　　7788没回答。可心底却一直在重复两个字。

　　——不会。

　　陪闻浅看完当夜的最后一颗星，直到太阳在远处升起、露出一角时，7788完成了自我销毁。与此同时，闻浅口袋里的、7788的实体也碎掉了。

　　M165彻底沦为了一颗死星。

　　闻浅只觉得万籁俱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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