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悄悄侧头，用余光瞄了一眼与往常那般坐在另一边车门旁的陆瑾年，对方一只手撑在门把上，抬头盯着前方，陆瑾年的眼睛总是淡漠的，好像万年顽固不化的雪，甚至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深沉几分。

　　只是现在，他似乎心情不错，嘴角扬起的笑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却连带着那双冷冰冰的眉眼一起柔和了一些。

　　楚念不着痕迹地皱着眉，不知不觉间他盯着陆瑾年的侧脸发起了呆。

　　如果眼神能幻化成实体的话，陆瑾年勾起的唇角估计已经被他恶狠狠地压下去。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陆瑾年变了。

　　变了很多，变得让楚念不知所措。

　　以前的陆瑾年根本不会冲他笑，不会阻拦自己做什么事，和什么人见面，也不会对自己温柔，哄自己开心，更不会表现出如刚才那样吃醋的表情。

　　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除了合约之外，再无其他。

　　明明只会对自己不闻不问，把自己视如透明人的陆瑾年，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楚念咬紧自己的下唇，指甲不自觉抠进身/下的皮质座椅。

　　[盯着我看这么久……老婆你就这么无法抵挡住我的魅力吗？]

　　[看吧看吧，多看看你帅气的老公。]

　　雀跃的声音跳进了楚念的耳朵里。

　　楚念身形一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盯着陆瑾年的侧脸发起了呆，眼前的男人嘴角颤动几下，似乎快要压抑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欣喜。

　　楚念迅速移开视线，生怕陆瑾年继续多想。

　　他转头看向窗外。

　　心声。

　　好像从他能听见心声开始。

　　陆瑾年就变得很奇怪。

　　楚念垂下眼尾，长而浓密的睫毛恰好遮挡住下眼睑。

　　好像又不太对……

　　除了这段时间之外，自己刚刚获得读心术的时候陆瑾年对自己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当时的自己被奇怪的声音困扰，所以连带着陆瑾年一起觉得怪异起来。

　　也就是说。

　　楚念想到了什么。

　　陆瑾年一直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动……

　　什么最爱老婆，什么喜欢老婆，什么老婆最可爱……

　　所以以前陆瑾年板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时候，皱着眉拒绝自己的时候，冷着眼神无视自己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都是这些吗？！！！

　　这种现象并不是在他拥有读心术后才出现的。

　　而是更早。

　　他不会读心的时候。

　　“我喜欢楚念。”

　　不久前在餐厅门口被楚念偷偷听到的这句话，再次在他的脑海里乱窜，冥冥之中被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胸腔下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车内的冷气毫不客气铺洒在楚念露出的皮肤上，却无法安抚他浑身上下滚烫的燥热。

　　他猝不及防猛得回头，恰好对上陆瑾年未来得及收回的眼神，男人明显愣怔几秒，接着眼底闪过一瞬慌乱，眼瞳四处乱飘，觉得自己确实躲不过后便彻底妥协。

　　陆瑾年注视着楚念，脸上残留的笑意被他硬生生压回去，换上了以前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可他自己看不见的是，浓墨一般的眼睛中那股炙热到快要将楚念吞没的烈火，是完全隐藏不住的。

　　他好像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陆瑾年的眼睛，这么一看楚念才知道，平时陆瑾年张扬自傲，在别人的嘴里都是从来不正眼看人的存在，那双烟墨深邃的眼瞳里，似乎只完完整整装过他一个人。

　　心跳得速度更快了，击鼓般的节奏让楚念的脑袋一阵晕眩，他觉得自己像是把与陆瑾年之间隔开的那层透明屏障撕开了一个裂口，他呼吸到了属于陆瑾年那边的空气。

　　肆无忌惮钻进他的毛孔里，眷恋又缠绵。

　　他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陆瑾年对他表现出来的、藏在外表下的独一性。

　　如果不是自己突然会读心的话，楚念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到陆瑾年的这些心思。

　　他一直觉得，这些只不过是陆瑾年捉弄他的玩笑而已，现在想想，陆瑾年又不知道他有读心术，干嘛要跟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那现在呢？

　　以前能把自己的心思用表面隐藏起来，为什么现在忍不住了？

　　“嘶——”楚念头疼地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随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那份即将到期的合约。

　　是因为他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楚念突然看向陆瑾年，薄唇嗫嚅，轻声开口：“陆瑾年你……”

　　是不是舍不得我。

　　陆瑾年在他开口的那一秒立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和对方漆黑的眼睛撞在一起，楚念便觉得自己的嘴一滑，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冒到喉间的话被迫变成了：“……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一出口，楚念后悔了。

　　面前的男人表情茫然，疑惑皱眉：“什么？”

　　“啊……不是……”楚念咽了口唾沫。

　　“……你是说身体还是心理上的？”陆瑾年突然出口打断他。

　　楚念的瞳孔震颤几下。

　　陆瑾年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身体上的话……没有。”陆瑾年说，“心理上……”

　　他顿住了。

　　楚念抬起眼帘，直勾勾看过去。

　　他瞧着陆瑾年的神色愈发不自然，耳廓也开始跟着泛起薄红，嘴唇被他轻轻舔过之后变得红润几分。

　　“也没有。”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陆瑾年喉咙里溢出来的。

　　他说完之后，楚念和陆瑾年默契的安静下来。

　　[我老婆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是林衍那小子跟我老婆说了我的坏话！？]

　　[他是不是偷偷说我心理和身体有问题？]

　　陆瑾年坐在那里一个人暗自抓狂。

　　[林衍他到底说什么了！！]

　　他皱着眉，有些焦灼不安，接着低下头认认真真把自己的身体打量了一遍，然后猝不及防转过脑袋。

　　楚念被他审视的目光吓了一跳，只见对方冷不丁倾身往前凑，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顿时缩短，下一秒，楚念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陆瑾年握着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胸前。

　　楚念：？

　　他半张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陆瑾年这个动作的意思，他只感觉到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是热的，手心隔着布料紧贴的皮肤是热的，藏在骨骼下面跳动的心脏极快。

　　[靠，陆总开窍了。]

　　坐在驾驶位的周泽瞄了眼后视镜又迅速转移视线。

　　楚念回过神，扭动自己的手腕企图挣脱陆瑾年的束缚，对方却依然死死抓着他，凝眸望着楚念的眼睛。

　　“我没问题。”陆瑾年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

　　他大概是急于证明，这一瞬的动作都是他大脑一片空白时下意识做出来的。

　　“你……干嘛。”楚念干巴巴开口，手指微微弯曲，指腹勾着陆瑾年胸口的布料，“我没说你有问题。”

　　对方脸上表情僵硬起来，他好像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了。

　　陆瑾年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他松开楚念的手，坐回原位，突出的喉结滚动几下：“没事。”

　　楚念张开的嘴又闭上。

　　怪。

　　太奇怪了。

　　他和陆瑾年之间的氛围，好像越来越别扭。

　　楚念从没觉得这段路这么长过，长到他快要坐不住了。

　　就在楚念几乎要把真皮质的座椅抠出一个洞的时候，周泽终于把车稳稳地停了下来，他二话不说立马开门下车，不知是坐了太久还是某些心理因素，导致楚念脚尖沾地时双腿发软，一不小心差点跪在地上。

　　陆瑾年也下了车走在楚念后面，他的脚步声其实很明显，一步一步落在楚念的耳朵里。

　　他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脚下有块凸起的石板，楚念被这块石板绊了一下，身体控制不住往前倒去。

　　失重感让他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

　　本该传来的剧痛并没有传过来，楚念睁开一只眼，才注意到一只手搂住了自己的腰间。

　　陆瑾年的身体贴在了他的脊背上，滚烫的温度让原本带着微微凉意的夜晚染上了一点热意，楚念的额角溢出一层薄汗，他能感觉到陆瑾年胳膊上传来的力量，温热的手心与他的腹部触碰。

　　他被陆瑾年带着站稳，回过头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时，心跳又开始不稳了。

　　“谢……谢谢。”楚念的尾音都在发抖，眼睛眨个不停，浓密的睫毛宛如蝴蝶翻飞的翅膀，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企图掩盖住脸上慌乱的表情。

　　陆瑾年轻蹙着眉：“吓到了？”

　　他以为楚念的脸色不太好看，是因为被吓到了。

　　“不……”

　　楚念刚刚吐出一个音节，温润的嗓音就被眼前人的动作吓得吞了回去。

　　陆瑾年抬起手，用手心盖在了楚念的眼睛上。

　　他原本是想碰一碰楚念的额头的，只是陆瑾年的手尺寸挺大，正好也能把楚念的眼睛一起遮住。

　　楚念睁着眼，他看不见陆瑾年，纤长的眼睛眨动，扫得陆瑾年手心发痒。

　　无法控制的笑声终于背叛了他。

　　楚念被这声笑震得迷糊，反正现在看不见陆瑾年的眼睛，他就干脆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陆瑾年。”

　　楚念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这么冷静。

　　“嗯？”陆瑾年挑了下眉，楚念的脸很小，他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盖住对方的半张脸，只剩下精致高挺的鼻尖和轻轻嚅动的嘴唇。

　　呼出的鼻息能刚好洒在他的手指上。

　　“你……”

　　楚念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

　　“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不大。

　　但又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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