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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煜晨离开成兴市坐的是克里斯家族的私人飞机，意大利那边的事情闹得太大，普通的民航飞机对于齐沐来说危险系数太高，齐沐颇有先见之明，很早申请了航线。

　　机舱门未关，亚历克斯带着人在四周巡查，钟煜晨和钟溪午在飞机下告别，齐沐在钟煜晨旁边站着，牵着他的手，说的话并不多。

　　钟冉很不舍得她的大伯，双手圈着钟煜晨，脸颊紧紧贴着他。

　　钟煜晨一只手摸着钟冉的头，对钟溪午说：“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钟溪午点点头，低头说：“小小，大伯要走了，快和大伯告别。”

　　钟冉埋着头，过了会儿，抬起脸，望着钟煜晨，委屈巴巴的：“大伯，小小还要每天想你。”

　　“大伯也会每天想小小，”钟煜晨笑意满满，说：“要乖乖听两个爸爸的话。”

　　钟煜晨和齐沐离开后，林深时开车载着钟溪午和钟冉回家，在小区一楼大厅遇到了杨蔓。

　　林深时像是知道杨蔓会来这里，并没有太大的诧异：“姐。”

　　“小时，溪午，”杨蔓说，低头看向钟冉，神情有些复杂：“……小小。”

　　“杨蔓姐，”钟溪午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又对钟冉说：“小小，叫姑姑。”

　　钟冉仰着头，脆生生的：“姑姑。”

　　“哎。”杨蔓弯腰揉了揉钟冉的头发。

　　钟溪午说：“我家就在楼上，杨蔓姐来坐会吧。”

　　客厅里，杨蔓与林深时相对面坐着，钟溪午给他们倒了热水，杨蔓端起一杯捧在手里：“谢谢你了，溪午。”

　　钟溪午笑笑，他看得出杨蔓有话和林深时说，于是道：“你们聊，小小让我去帮她做个拼图，我就先去陪她。”

　　钟溪午关上钟冉卧室的门，杨蔓喝了一口水，说：“小姨联系不上你，便来问我，我打你电话也是关机，去你公司和家里都没人，我就猜到你在小小家。”

　　林深时说：“溪午和小小昨天晚上住在酒店，我们也是刚刚才回来。”

　　杨蔓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说：“昨天你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急忙离开宴会，程家那边很不满意，一直要讨个

　　说法，而且小小的事，老爷子也知道了。还有一些不知是谁传出的你有同性恋人和女儿的消息，虽然小姨第一时间买断了新闻，外界还是传了一些闲言碎语。小时，回家一趟吧。”

　　“回家……”林深时沉默几秒，握着水杯的手微微用力：“姐，那里能称之为家吗？”

　　杨蔓微微叹气，说：“小时，小姨她……也是为了你好。”

　　林深时眼帘低垂，注视着杯底的茶叶，过了片刻，他才开口：“为了我好……”

　　他细细品着这四个字，品出来的只有陌生。

　　“为了我好……”林深时又重复了一遍，喝了一口水，连同漂浮的茶叶一起咽进肚子里：“为了我好就是小时候拿我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长大后让我和喜欢的人分开，到现在，还拿我的女儿去交换利益……”

　　杨蔓：“小时……”

　　“姐，”林深时说，口腔里弥漫淡淡的茶水苦意：“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不要让自以为是的给予成为别人的负担，可我的父母呢，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对我不管不问，我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牵绊，他们又把这份温暖撕成碎片，然后转身告诉我一句，为我好。”

　　林深时笑了，语气带着嘲讽：“姐，这种为我好，我不要。”

　　杨蔓听着林深时嘲弄的声音，突然想到，林深时小时候，完成所有的功课后，他最喜欢搬着他的小凳子坐在那栋豪华别墅大门的小花坛边，看着一辆辆车从大门来回进出，一个个人来回走动，来往的客人问他在做什么，他便说在等爸爸妈妈回家。

　　他等呀等，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从白天到黑夜，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爸爸妈妈，高兴地要去抱他们，可最终得到的只有父母拒之千里的冷漠眼神。

　　说是亲人，在林深时的印象里，父母对他来讲，更像是冷冰冰的陌生人。

　　杨蔓有些哑然，她将水杯放到桌面上，手心搭在林深时的手背，轻轻说：“小时，其实……小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你铺了不少路。”

　　“为了我……拿我的爱人和女儿去铺路……”林深时喃喃道，他放下水杯，低着头：“姐，我不是机器，我有感情，会疼的，她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要面临怎样的痛苦？”

　　林深时抬起头，看着杨蔓，说：“这条路她是为林家继承人铺的，不是为林深时。”

　　林深时的眼神平静无波，因为太过平静，杨蔓一时间不敢对视。

　　她静了静，叹道：“小时，你昨晚走得急，其实小姨她只是派人去询问溪午的意见，以为溪午主动把小小送回老宅，有人将小小强行带走的事，她并不知情，她没有想要强迫他们分开……”

　　“不重要了，”林深时轻轻打断他，仰起头，捂住了眼睛：“姐，都无所谓了……”

　　杨蔓看着林深时，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劝告的话。

　　钟溪午和钟冉从卧室里出来，杨蔓与林深时的聊天恰巧到了末尾。

　　钟溪午说：“杨蔓姐，留下吃个饭再走？”

　　“不了，”杨蔓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爱人刚刚给我发信息说要来接我，现在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杨蔓这么说，钟溪午也不再挽留：“那只好等到改天了。”

　　杨蔓：“好。”

　　这时钟冉跑过来说：“蔓蔓老师，你要走了吗？”

　　杨蔓还没出声，钟溪午纠正她，对她说：“小小，忘记了？蔓蔓老师是姑姑，以后只要不是在学校，都要叫姑姑。”

　　“哦~”钟冉抬头看向杨蔓，又问了一遍：“姑姑，你要走了吗？”

　　杨蔓蹲下来，和钟冉差不多高：“姑姑今天有事情，要提前走，等过两天姑姑再来看小小，好不好？”

　　钟冉：“好呀。”

　　杨蔓捏了捏他婴儿肥的脸蛋，说：“我们小小真乖。”

　　杨蔓的爱人等了有一会儿，杨蔓说了两句就要出门，走的时候，钟溪午出门送她，电梯一节节升上来，杨蔓踏进去之前，转过身，说：“溪午。”

　　钟溪午：“嗯？”

　　杨蔓欲言又止：“你和小时还有小小一定要……”

　　余下的话，杨蔓并没有说，钟溪午知道她要说什么，笑了笑，说：“杨蔓姐，你放心，林深时会做到的，我也会的。”

　　吃晚饭的时候，钟冉看出了她的林爸爸情绪低沉，吃过饭没有缠着他陪着玩，洗了澡就乖乖的去睡觉了。

　　钟溪午哄睡了钟冉，来到客厅，发现林深时在阳台抽烟。

　　钟溪午走过去，在林深时旁边站着，问：“明天要回宁市吗？”

　　林深时掐了烟，语气没有什么情感：“不回。”

　　钟溪午侧头看林深时的侧脸，对方睫毛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黑发像是溶于夜色，显得很沉闷。

　　钟溪午说：“林深时，回去一趟吧。”

　　林深时没答，也没别的动作，夜风吹着，他又想抽根烟，喉结滚动几下忍住了，他侧了侧脸，注视着钟溪午的眼睛，半天才说：“溪午，你……怨她吗？”

　　“她”指的是杨婕。

　　钟溪午先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林深时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杨婕是梗在两人中间的一个芥蒂。他和林深时重新在一起后，一直避免谈这个名字，好像不去提起，那些的事情就没发生过，他们也没有分开过六年。

　　他开玩笑似的说：“听实话还是假话？”

　　林深时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钟溪午也收了笑，看向远方黑沉的城市，说：“说不怨是假的，无论是站在钟溪午的角度上，还是站在钟溪午爱人的角度上，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她。”

　　虽然一直知道答案，听到的瞬间，林深时手心依旧不可察觉的紧了紧，谁都没有资格要求钟溪午去原谅杨婕，钟溪午更无法原谅一个带给他近六年梦魇的导火索，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爱人的母亲。

　　也正因如此，林深时所有的怨气和恨意像镜子一样反射到自己身上，他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

　　周围空气寂静，同时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味道。

　　“但是我不想让你对她有怨恨。”

　　身旁又传来钟溪午的声音，像是晚风，很轻地略过林深时的耳侧。

　　“她是你母亲，怨恨连了血缘……”钟溪午转过头，说：“林深时，你会很难过的。”

　　一个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一个是至死不渝的爱人，林深时站在十字路口上，强迫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可四周全是悬崖，他无论从哪里踏步都会摔得体无完肤。

　　他痛苦不堪迷茫挣扎，钟溪午主动伸出手，又为他打开一条路。

　　林深时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钟溪午的脸颊：“溪午……”

　　钟溪午握住他的手，说：“明天去宁市吧，无论结果是什么，要问清楚了。”

　　他又笑：“不过，你要快一点回来，我和小小还在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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