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云淞特意等了个秦善不用值守的时候儿, 才去将他找来永和宫。彼时沉玉正立在院中等他。秦善将地面雪踏出一道浅浅的脚印，笑躬身道：“舒主儿怎么坐在外头，怪冷的。”
沉玉不答, 只将目光从覆了一层薄雪的枝叶上挪开，转过身道：“本宫今日找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秦善那双桃花眼有了一点亮光, 不过瞬间又给压制了下去：“舒主儿请讲，奴才定知无不言。”
沉玉朝云淞看了一眼，云淞会意, 即带着众宫人退下，远远守着。秦善诧异道：“看来舒主儿要问的, 必是件大事了。”
沉玉道：“本宫也不喜拐弯抹角，就直问了。皇后前些日子病重，可与贤妃有关？”
秦善显然是吃了一个大惊，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等事来。愣了几瞬，见沉玉一直紧盯着他，秦善苦笑道：“这……果然是件大事儿，舒主儿当真要问吗？”
沉玉道：“你只说你知或不知。”
秦善道：“奴才服侍在皇上身侧数年, 自然是知道的。但此本为宫闱秘事, 舒主儿是怎么知道的？”
沉玉道：“本宫只是猜测，不然也不会来问你。”
秦善道：“舒主儿可是在担心皇后对舒主儿腹中的孩子下手？”
沉玉愣了一下，手自然而然抚上了大氅下隆起的小腹。
秦善道：“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告诉舒主儿。”说罢，他微微靠近几步，低声说了些什么。云淞在远处担心地瞧着, 见沉玉神色如常，才略微放下心来。
秦善说完，又嘱咐道：“奴才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奴才不知道舒主儿要做什么，不过还是劝舒主儿小心些，此事非同寻常，若叫皇上知道了，定会大怒。”
沉玉道：“本宫知道了。这回就当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秦善听来心中苦涩，下意识就想道一句“奴才所为均是心甘情愿，舒主儿不必欠我一个人情”。可转念一想，又躬身低低道：“是，多谢舒主儿。”
沉玉示意云淞送客，秦善却叫云淞留步，自己出了永和宫的大门。
非是他真的想要沉玉一个人情——若认真算起来，他明里暗里为舒妃做了那么多，又何曾向她讨要过什么人情？
不过是为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今日沉玉这一问，他就知道六宫又将是一番血雨腥风，正如皇帝所预料、所算计的那样。而他，常年服侍在皇帝身边，知道得太多，也做得太多，以皇帝的性子，又岂会放过他。
都说伴君如伴虎，秦善也知道自己是善终不了了。只是仍心存一丝侥幸，这回拿了舒妃一个人情，最后说不准还真能靠她留条活命呢。
眼见秦善走了，云淞上前问道：“主儿，他说什么了？”
沉玉沉默片刻，方低声道：“倒是出乎本宫意料。皇后病重，确实与贤妃有关，但却不是贤妃做的。”
云淞奇道：“那是？”
沉玉道：“是皇后自己，串通了太医给自己下药，才使得病情越来越严重，好让皇上起了疑心到贤妃头上。此番贤妃被送入慈宁宫，恐怕也与此有关。但皇上究竟作何想法，秦善也并不能完全知晓，不过猜测罢了。”
云淞震惊许久，方道：“……皇后娘娘身子那样，她自己心里应是有数的，作何故要如此折腾自己？只要她活着一日，贤妃再是势大，也断不能越过她去……”
沉玉摇头道：“是啊，所以，她对自己下手，应该不仅是为了保住皇后之位。毕竟皇上不是昏君，断没有纵容一个妃位爬到皇后头上去。”
云淞很是不解。沉玉又道：“秦善的猜想是，当年皇后小产之事或与贤妃有关，皇后这是在报复——贤妃掌权时实在太得意了，一来她会放松些警惕，二来一直是她在照顾皇后病体，三来人人皆道皇后一去必是她贤妃成为继后了。倘若皇后病重，你说皇上头一个会怀疑谁？”
云淞感慨道：“若果然如此，想来皇后已与贤妃结怨许久，说不定已隐忍多年……”
两人皆沉默一阵。一旁青越看她们站在角落里嘀咕半日，忍不住远远凑近了几步，带着渴望的眼神道：“舒主儿，云淞姑姑，内务府来人了，说是前些日子舒主儿要的那匹缎子送来了。”
青越其实很想知道她们在讲什么。可见她们面色凝重，又不敢多问。云淞走来摸摸她脑袋道：“叫她们先拿去入库吧。舒主儿晚上要吃些甜食，你去告诉小厨房一声儿。”
青越望了沉玉一眼，道：“是。”才下去了。
云淞向沉玉笑道：“这丫头，简直太好奇。”
沉玉终于面上也有了些笑容，道：“好奇不错，但太过了也不好。有些太腌臜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她了。”
云淞道：“是。”
说实话，上回叫青越翻墙去了钟粹宫一趟后，她有些后怕了。倘若当时抓到青越的不是秦善而是他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以后还要更加谨慎小心些才是。
用过晚膳，天色微黑，沉玉想着心事，便有些乏困了。正想早些歇息，养心殿又传了消息，叫她即刻过去一趟。
青越一边踮脚帮她套上大氅，一边埋怨道：“皇上也真是的，想主儿了为什么不自己过来。这天黑路滑的，怎么倒叫舒主儿挺着肚子找他去。以后我嫁的郎君若是这般，看我不揍他一顿。”
沉玉一下没绷住，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来。云淞唬着脸道：“净说些没规矩的！怎么进宫许久，讲起话来还这么不要命的？等下回屋再把宫训抄上三遍！”
青越“啊”道：“又抄？”
沉玉柔声道：“不单单是叫你抄字，你抄过了，得记住呀。在这宫里，但凡一点儿行差踏错，那就连命都没了。云淞在规矩上调.教了你这么久，你可有什么长进？”
青越想了想，自己老实承认道：“是没什么长进。那……那我再抄？我努力记住。”
她嘟着嘴，沉玉忍笑道：“今晚本宫可能回得晚些，你打理好宫务，可以先休息，不用等本宫回来了。”
青越道：“既是碗归，为何不在养心殿待一晚呢？”
云淞道：“好了，这岂是你能多嘴问的。快去做事吧。”
青越不解地告退，云淞搀扶着沉玉乘上轿辇。沉玉道：“都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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