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淞道：“都好了，只等舒主儿从养心殿出来了。”
沉玉点点头道：“好，就交给你了。”
云淞道：“舒主儿请放心。她既然想做，咱们就给足了她机会，也省得她自个儿做找机会累得慌。”
路旁灯烛明灭，而沉玉笑而不语。脸颊半面现于光中姣好平静，半面隐于暗中深深藏起。
天黑路滑，轿辇走得格外小心，待进了养心殿时，皇帝刚好合上了一本折子。
见沉玉进来，他放下了手中茶盏，指了指椅子道：“免礼，坐。”
沉玉还是照规矩行了礼，方坐下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没有打扰到皇上吧？”
皇帝盯她一眼道：“怎地今天讲话这般小心谨慎了？往常你对朕可不是这个态度。”
沉玉想想白日里找秦善去问的那些话，心道自己是有些心虚了。旧年的宫闱秘事，确实不是可以私下里随便过问的。
沉玉垂下眼睫，轻轻咬唇。皇帝心中明白她是为何，也不挑破，只淡淡道：“想来是有了身孕，你格外劳累些，故而没从前那样精神了。”
沉玉道：“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还好，只要想到他在臣妾肚子里，就觉得再累也值了。”
皇帝道：“既是如此，你就更要注意休息，别整天里想些有的没的。旁的心思多了，如何能好生养胎？”
沉玉心中一惊，猜是皇帝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了。也不知是秦善告知，还是另有别人正替皇帝看着永和宫——以秦善的心性来说，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也就是说，只怕皇帝也早看出秦善对她的那点心思了，不过一直按而不动而已。
进宫以来，沉玉再一次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无底漩涡中。外人都道这六宫中搅动漩涡的只是争宠的宫嫔们，而实际上，心计深不可测的皇帝才是这漩涡的中心。
见她痴痴捧着茶盏发呆，眉眼间似是有些被吓到的意思，皇帝的语气也柔和了一点：“朕叫你过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有样东西想立刻亲手交给你。奈何朕今晚走不开身，只能叫你自己过来了。”
沉玉瞧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果然还有一摞未曾朱批的，最上头明晃晃贴了两个大字：“加急。”
想必是前朝又出事了。沉玉自然不能顶嘴，只道声：“是。”
皇帝起身，从壁上宝阁上取出个匣子，打开来递与沉玉，里头竟装着一双同心玉佩。
沉玉拿起一瞧，其中一枚竟细细刻着“弘历”二字，而另外一枚则刻着一个“玉”字。
沉玉细细摩挲，心中一点小欢喜渐渐升腾起来，眉眼间有了温暖的笑，终于将方才一身小心翼翼的寒意给驱走了。
皇帝笑看她道：“上回长姐送你的那枚戒指虽好，但只有朕一人的名字；所以朕叫人又重做了一双玉佩，今日晚间才刚送来。你看可好？”
那玉佩自然是极好极上品的。可落在沉玉眼中，它哪怕只是一块寻常石头，也是好得不得了了：“好，好极了。臣妾很喜欢。”
她爱不释手地瞧着，皇帝将自己那一枚扒拉过去，笑道：“你来替朕系上。”
沉玉捧着玉佩半跪下，玉指触到他带着暖意的腰间。察觉到他一直含笑低头看她，不知怎么的耳根子就热了。迅速系好了就赶紧起身，退后几步道：“好了。”
皇帝仍旧盯着她。沉玉给盯得有些羞臊了，刚要顶嘴，皇帝道：“朕错了，朕不该叫你大着肚子跪下给朕系玉佩。你为什么不叫朕站起来呢？”
沉玉道：“……不，臣妾不敢。”
皇帝温和地笑了：“看在你大着肚子的份儿上，朕就不逗你了。朕还要批折子，你先去歇息吧。”
沉玉却道：“皇上，臣妾有着身孕，不便留于养心殿，还是回宫罢。”
皇帝挑眉道：“怎么，你怕朕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怎么朕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男人？”
沉玉耳根轰鸣，臊到咬牙，直接告退转身出去了。皇帝得逞的大笑还响在背后，夹杂着他一声嘱咐：“回去慢些，叫云淞她们仔细伺候着！”
直到上了轿辇，渐渐离远了养心殿的光亮，沉玉才长呼了一口气。这人真是，难对付得很。一面一副均为不可冒犯的样子对她旁敲侧击，一面又假装什么都不知般宠她惯她，叫她如何招架呢。
沉玉捏着那枚玉佩闭目出神。出来许久，玉佩下的璎珞被风吹得冰凉，只有握在掌心的部分是温热的，叫人不忍心移开手去。
不多时，云淞轻声提醒道：“主儿，前头就是御湖了。方才您说想赏湖夜景，这会儿天冷，咱们还要去看吗？”
沉玉睁开眼，语声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去。本宫既说了要去，就一定要去。”说着便伸出手，扶着云淞下了轿辇，轻袅袅走到了御湖边。
云淞对身后宫人道：“舒主儿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别跟着了。”
为首的太监宫女对视一眼，为难道：“可是舒主儿怀着身孕呢……”
云淞严厉道：“我一个人服侍就行了，你们人多反倒碍事了，都远远站着，不要靠近。”
宫人们只得应着声，果然站得远了些。
沉玉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轻轻打了个寒颤道：“云淞，本宫有些冷了，你去着人回宫再拿件厚些的大氅来。”
云淞道：“是，奴婢这就去。主儿在这里等着奴婢就好，可不要走远了。”
沉玉道：“你去罢。”
云淞后退至林木阴影中，自去吩咐宫人了。眼瞧她走远了，又一个黑影悄悄从树后走出，无声息地绕到沉玉身后，伸出一双极纤细的手，往沉玉背上猛地一推——
刹那间就有人惨叫了起来，沉玉猛地转身，一盏宫灯倏地亮起，从云淞手上怼至尖叫之人的脸上。
沉玉冷冷看着这张艳丽却扭曲的脸蛋，微笑道：“白贵人，你可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本宫说，才从养心殿跟了本宫一路？”
白贵人还没回过神来，恍惚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个贱婢，凭什么抓着我不放！”
被骂作“贱婢”的青越露出一个颇为调皮的笑，嘻嘻道：“你骂谁呢白贵人？骂我就是骂了我们舒主儿，骂了舒主儿就是骂了舒主儿肚子里的孩子，骂了孩子就是骂了皇上，回头皇上知道了，你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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