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齐一见他醒, 马上走过去。

　　“千凌？”

　　他先帮他按下救护铃，才仔细查看他状态。

　　“怎么样，清醒了吗？哪里不舒服吗？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路家齐一边探他体温, 一边着急地问。

　　千凌还是没有说话, 看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眼睛眨也不眨。

　　路家齐内心咯噔一跳, 感觉这不对劲, 又按了几次救护铃催。

　　医生急匆匆赶来。

　　先检查基础情况，确认没有潜在危险, 才去关注他的精神状态。

　　这时发现千凌始终不吭声, 对医生的询问和叫唤也毫无反应, 医生们也都察觉不对劲，准备送他去做脑部检查。

　　就在这时, 沉默了许久的千凌终于有了动静, 眨了眨眼, 缓慢地看了一眼周遭有限的范围。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操着沙哑异常的声音, 虚弱开口：“我的翅膀……”

　　他说一句话要缓好久，才接着下去：“它怎么了……”

　　一室人沉默。

　　大家都知道千凌是异星人, 更知道他的翅膀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人类的四肢是一样一样的。

　　能够这么问, 想必已经察觉到异样, 甚至……

　　医生正要回答，路家齐突然抢先：“没事, 会好的，等你身体恢复一点，我们就继续治你的翅膀。”

　　千凌听到他声音, 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好半晌，他才虚弱朝他伸出手，声音低低问：“那个装置……”

　　路家齐忍着心口疼痛，过去牵住他的手，为了迁就他的高度，半蹲下去。

　　“没事了，我们成功了。”

　　千凌：“它们不来了？”

　　“嗯，不来了。”

　　千凌微微一笑，没一会儿笑容便因过于虚弱，消失在脸上。

　　他其实还想问他的翅膀到底怎么了，可是他从路家齐的脸上，看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怜悯。

　　而这怜悯的程度，足够让他不敢问，他只好不吭声。

　　军医们见路家齐已经稳住他情绪，经过谨慎思考，他们决定先不把他翅膀断了的真相告诉他，只询问他的翅膀有没有特殊的治疗方式。

　　千凌摇摇头：“没有。”

　　起码在这个星球肯定没有。

　　众人霎时沉默。

　　千凌忽然有点烦躁，不想谈这件事。

　　哪怕他还没弄清楚翅膀到底怎么了，可他还是坚持开口：“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医生们彼此对视一眼，尊重他的意愿，出去了。

　　路家齐看他们走完，收回目光看向千凌：“那我……”

　　千凌无声伸手，捏了捏他衣摆。

　　路家齐见状，停住脚步。

　　看看他，看看他拽自己衣服的手，等他说话，但千凌一声不吭，拽他衣摆的手却又用了点力气。

　　路家齐于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身边。

　　千凌也没说话，就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路家齐见状，由着他，只安静坐在旁边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千凌才低声开口：“我是不是回不去原来的星球了？”

　　路家齐抿了抿唇，抬眸见他脸色很差，路家齐也突然语塞。

　　又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可以的，会有很多办法的。”

　　千凌垂下眼帘，又不说话了。

　　大概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他看看只有自己和家齐的病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那我翅膀到底怎么了？”

　　路家齐沉默。

　　千凌：“早点告诉我吧，免得我一直想着。我现在有点……我有点感受不到它了，可是它就垂在床边是吗？”

　　路家齐又看了一眼他的翅膀，思索半天，终是开口：“你这边的翅膀断了。”

　　他点点千凌那一边断翅。

　　千凌眼帘颤了颤。

　　过了好一会儿才扭头过去，但他的视野里，看不到微微垂下的翅膀边缘。

　　“怎么……断……？”

　　他声音也有点颤。

　　路家齐只好都告诉他。

　　千凌听完，一阵无言。

　　最后，路家齐看到他眼尾逐渐漫上的红。

　　路家齐心又揪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病房再次陷入沉默。

　　墙上电子钟不断跳动着秒数，一秒一秒，逐渐沉重。

　　两人都不说话，病房里的温度似乎也遭受到冷冻，一点一点下降。

　　又过了好久好久，路家齐终于开口，带着十分坚定的声音：“我们会治好它的。”

　　还没等千凌说话，路家齐：“就算原来的翅膀治不好，我也会让你恢复飞行能力，绝对不会让你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影响。 ”

　　千凌终于有点反应，眨眨眼睛看向他：“你这是想给我补偿吗？”

　　路家齐一怔，好半晌，垂下眼帘，拳握起：“嗯。”

　　千凌忽然看向他身体，从相同病号服的领口，能够看到他里面也缠满绷带。

　　在太空作战时候，他的机甲舱是受创最严重的，自己千辛万苦把他从机甲舱拖出来时，他身上早就浸满鲜血。

　　想必那样的伤势根本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吧……

　　千凌抬眸直探他双眼，哑着声音问：“这就是你当初不想带上我的顾忌吗？”

　　路家齐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但有一点能够肯定：“不是不想带上你，我是担心。”

　　千凌又问：“你当军人，为星球和人民作战，也是一开始就做好做这种牺牲的准备了吗？”

　　路家齐记得他问过类似的话，但大概那时的问题和现在的问题，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吧。

　　他淡声道：“非说心境的话，我小时候第一次出实战任务，也和你差不多——我以为我准备好了，其实并没有。”

　　“但是等伤口好了，那种要贡献点什么的心情就又冒出来了，这大概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但是总之，只要人是那样的人，心是那样的心，哪怕断手断脚也会用仅剩的身躯作战，这大概就是军人吧。”

　　千凌轻轻点点头，又问：“那是不是等我翅膀好了，我也会像你一样不计前嫌？”

　　路家齐眉角跳了跳，无奈道：“不计前嫌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我猜你会吧。”

　　千凌：“可我是因为你才去当副手的吧？我有这么无私的品质？”

　　路家齐笑了笑，拍拍他苍白的手背：“不无私的人，一开始就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冒生命危险，你说你有没有这种品质？”

　　千凌不知是被他安慰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很浅很浅牵了一下唇。

　　又过了一阵，他终于吐出很长一口气，在床上调整了睡姿。

　　“那行吧，我再等等，可能就会释怀了吧。”

　　路家齐蹙眉，又轻捏一下他手背：“不开心可以发泄出来，不要自己憋着。”

　　千凌忽然说了句：“那我回不了原星球，是不是就无所谓做不做任务了？”

　　路家齐不清楚他这么问的用意，不好乱答怕刺激到他，就只回：“你想回去我随时给你想办法，别担心。”

　　千凌轻轻点了点头，再没说别的，只低声回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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