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胤禛到乾清宫时, 事情已经成定局了。

　　康熙当着阿宝和胤祯二人的面训诫胤禛。

　　“老四，你越发失分寸了，你之前愿意用自己的前途来换你母妃的罪孽, 朕答应你了, 你如今还有什么筹码，能让朕收回已经说出口的话？”

　　康熙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呆立住的胤祯一眼。

　　“……阿宝，什么前途, 皇阿玛所说的前途是什么意思？”胤祯想知道答案但又害怕知道。

　　阿宝注意到了她爹爹故意看戏的表情, 眼睛不自然地转了转：“没什么，就是爹爹之前有考虑过让四哥那什么……不过四哥心甘情愿放弃机会来保全德娘娘。”

　　“那什么……是什么？是……”胤祯眼睛吃惊地瞪大，痛苦地看向胤禛, “四哥你……”

　　四哥他疯了不成？！

　　胤禛避开胤祯的眼神，他当初做出这个选择不过是为全了这场母子缘分。

　　但是阿宝现在这样说, 十四弟明显是误解了。

　　“你不要多想，我那样做不是为了什么人，我只是为了自己，从此以后乌雅氏就只是你一个人的额娘了, 我已不欠她的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胤祯以前没有把自己这个四哥放在眼里过,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们还是一家人的，只是关系不好而已……

　　但是现在……

　　不过这样也好, 四哥也省得再被他和额娘连累了。

　　不！四哥已经被额娘连累了, 四哥失去了争夺那个位子的机会。

　　胤祯深深地看了胤禛一眼。

　　皇阿玛已经同意他参军了, 在军营里他一定会努力的, 四哥不欠他们的, 但是他和额娘对四哥却是亏欠的。

　　四哥原来离那个位子是那般近啊……都怪他没有本事……

　　有朝一日, 欠四哥的他一定会还回来的！

　　胤祯一言不发地朝胤禛跪了下来，砰砰磕了两个头。

　　胤禛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

　　“四哥，弟弟对不住你！就算你以后不认我这个弟弟，但是我会一直记住你是我的四哥，额娘欠你的，我来还！”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胤祯神情恳切，胤禛深如古井的眸子看着一反常态的弟弟，里头的情绪十分复杂。

　　这难道是她爹爹想达成的效果？阿宝偷偷去看她爹爹的表情。

　　康熙嘴角微微勾起，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然后低头继续在信纸上书写。

　　十四性子不够沉稳，人情也不够练达，和老大一样，军营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

　　康熙在给一位守疆的老将写信。

　　写好后将信奉交给胤祯。

　　“你拿着这封信去边疆找陈老将军，他会收留与你，以后你就是他手下的兵，也不必挑选日子了，今天就离京吧。”康熙将信封拍在胤祯身上。

　　并且半威胁半提醒道：“在军营，你就是一个普通道不能再普通的士兵，没有人会特别关照于你。若是没有居功至伟的那天，你也最好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朕丢不起这个人。”

　　胤祯攥紧信封，激动道：“谢皇阿玛！儿臣不会让你失望的！”

　　“哼！”康熙轻蔑一声，拍了拍胤祯的肩膀，嗤笑道：“话别说太早，不过朕等着你能荣耀归朝的那一天。”

　　胤禛不再说什么，即使知道胤祯马上就要离开，他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告完辞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胤祯握着信，犹豫之后并没去追上去，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引得四哥侧目的！

　　等人都离开，康熙看着空荡荡的乾清宫叹息。

　　梁九功知道自家主子爷的心结，在一旁劝道：“主子爷，虽说西山散对龙体和您的寿康有影响，但是太医也说了，没伤到根本吗，多修养是可以养回来的，您何苦……”

　　康熙摇了摇头：“朕只是怕晚了。”

　　怕晚了？

　　梁九功不知道自家主子爷所说的“晚”除了那个不好的猜测，还有什么意思，但是看着明明身子不好却越加殚精竭虑的主子爷，心中很是担心。

　　得找个机会让公主好好劝劝主子爷了，不然还没等西山散药效发作，主子爷也会自己将身体累垮。

　　胤祯出了乾清宫，没有去见任何人的打算，牵了马就要离京。

　　阿宝提醒：“十四哥不和汀姐姐说一声吗？”

　　胤祯停下脚步，犹豫了很久后道：“皇阿玛说得对，沙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准我第一天到边疆，第二天就倒在那里了，现如今还是不要和她说了，等我在那边稳定下来再告诉她。”

　　对于胤祯的决定阿宝没有多言，她提起了二人来乾清宫之前的交易：“作为交换，我帮你达成了你的心愿，你也付出了我想要的东西。”

　　“这看似公平，实则是我占了便宜，所以十四哥你放心，我会帮你照看好汀姐姐的，你也注意安全，战场上的军功永远可以挣，但是人的性命只有一条，十四哥你要记得。”

　　阿宝相信胤祯的运气和能力，毕竟十四阿哥胤祯在历史上也是一路做到大将军的人物。

　　阿宝想到胤祯留给自己的足以在全国各地成立无数女学的财富，不舍地又从袖子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胤祯。

　　“你此次前去之地远在边疆，若是有难，京城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可以拿着它去我娘亲的部落找阿穆星，他也是你的弟弟，不会视而不见的。”

　　胤祯接过令牌，露出了今天进宫后的第一个笑，“这快令牌哥哥我以后说不定真能用的上，我就收下了！”

　　“不过你也别觉得占我便宜了，我给你的那个金库是我额娘这些年从闵氏商行搜刮来的，本就是民脂民膏，阿宝你有大志向，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德妃与闵氏商行勾结多年，搜罗的财富难以计数，德妃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胤祯，而胤祯却以交换条件为由将它们送给了阿宝。

　　但二人清楚，这些东西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它们属于百姓。

　　阿宝从来没觉得她十四哥也有这细腻又大气的时候，抬手和对方击了个掌。

　　“既如此，十四哥你也放心，等你成了战功满满的大将军归来的时候，你也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大清的！”

　　阿宝承认她说大话了，但是效果很明显不是吗。

　　康熙站在窗户的位置，清脆的击掌声传入他耳，阳光下少年少女笑得灿烂又张扬。

　　保成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奔赴的战场。

　　看着子女们朝着理想奔赴而去的背影，康熙欣慰地笑了。

　　“老大还在府上闲着没事干是吧？传朕命令，命大阿哥胤禔为顾命钦差大臣，代朕巡狩浙闽一带，提醒他记得带上朕给他的宝剑，贪官污吏，倭寇马贼，尽斩之！”

　　梁九功浑身一震，“诶！老奴这就宣旨去！”

　　康熙的身体虽然染上沉疴，但是他的心胸却比以往十数年都轻松开阔了许多。

　　康熙倚在窗边，好心情地思索着自己还有哪个儿子可以使唤。

　　老大派出去了。

　　老二刚刚卸下太子这个负累，合该歇息一段时间。

　　老三？恩，老三还闲着，老三不是喜欢和文人结交吗，也安排个巡学的名头去全国各地的学院溜达溜达吧。

　　老四得留着。

　　老五管着大清和蒙古王公那边的琐事，手上已经满的不能再安排活儿了。

　　老七也得留下来继续管着内务府。

　　老八有大用，得留下来。

　　老九老十最近做什么呢？

　　往后的几个历练还不够，撑不住场面，还得再磨练磨练……

　　康熙细数自己的几个儿子，发现老老实实在给他办事儿的没有几个，多的是一把岁数还得靠着自己养着的小废物，不由得怒从心来。

　　康熙突然觉得生这么多孩子也没什么用。

　　还有弘皙几个小的岁数也上来了，可不能由得大的继续带坏小的了。

　　也不知道弘皙这些小的最近在学些什么做些什么……

　　***

　　梁九功带着拟好的圣旨出宫，到大阿哥府上时大阿哥正和大福晋商量着明天去哪里游玩，看到梁九功这个不速之客，胤禔夫妻纷纷升起了十分不妙的预感。

　　“梁公公您可是一个大忙人啊，皇阿玛找我有事儿？”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来宣个旨。”

　　梁九功橘子皮似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将手上的拂尘往小太监手里一递，然后接过圣旨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胤禔听完圣旨的内容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让他去南方给打倭寇除马贼还行，可皇阿玛明显不只是给他安排了这些任务。

　　联结世家，除贪除恶？这可都是要和那些老东西们斗智斗勇的麻烦事儿，他最不爱干了。

　　梁九功将圣旨交给胤禔，笑眯眯地补充道：“皇上还说了，阿哥去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带上他老人家赐给您的那把宝剑，斩人头最是锋利呢……”

　　胤禔眼睛陡然睁大，兴奋道：“皇阿玛的意思是爷到地方了想砍哪个就砍哪个？”

　　“皇上了没这么说，皇上只让老奴提醒阿哥您别忘了带上宝剑。”梁九功给了胤禔一个大有可为的眼神。

　　这下胤禔心里的不愿彻底消失了，有剑在手，谁要是敢跟他逼逼赖赖，他就一剑过去削平对方的脑袋，哼哼！

　　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只朝臣觉得最近手头的活儿加重了，就连京中的百姓都发现了，那些平时不作为的官老爷们办事都利索了起来。

　　大太阳天的他们老百姓都不愿意出门呢，却能看见那些身穿官服的老爷们一趟又一趟地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呢。

　　实乃稀奇事儿！

　　看热闹的同时老百姓们又不免惊慌。

　　“这些老爷们这么忙，莫不是京中要出大事儿了？”

　　家里有在大人物府上当差的，多少知道点内幕消息的百姓透露：“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往外头说啊，听说啊……宫里原先的太子被废了，这些大人们突然忙碌起来是因为皇上要立新的储君……”

　　“我也知道点不可言说的内幕消息，听说皇上身体不好了，说不得那天就……”这人还不等说完就被正好经过的一匹马撅了一脸尘土。

　　“刚刚过去的人是不是八阿哥啊？我绝对没有认错，八阿哥天天去我家铺子里买点心哩！”

　　胤禩到宫门处翻身下马，笑着顺了顺爱马的鬓毛，嘴角扬起，夸赞道：“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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