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进宫的时候就知道他皇阿玛的意图了。

　　毕竟在上辈子, 天真的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想到当时的自己因为皇阿玛的突然看重欣喜若狂的样子，胤禩眼底蓄满了寒冰。

　　他的皇阿玛可是好算计啊，拿准了自己会因为他那可怜的施舍与老四对上, 对自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甚至最后利用完自己还要再踩上一脚。

　　“辛者库贱婢之子”。

　　呵, 胤禩收敛起心里的暴虐和脸上的冰冷，将自己骑来的马交给宫人照顾后，大步走进了皇宫。

　　***

　　在当初胤礽第一次说出口不当太子的时候, 康熙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清楚, 保成既然说出口不打算再当这个太子了，就不可能是以退为进或者是为了威胁自己。

　　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放弃储君之位了。

　　即使自己给了他三年的时间给他，那也不过是为了全他们两个人的体面。

　　自己十几个儿子康熙拿来细看, 聪明的有，有手段的也有, 仁慈善良的也不少，但是其中最适合当皇帝的却只有老四胤禛一人了。

　　但是想要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储君，老四身上还有许多欠缺，趁着自己还有时间, 康熙打算好好磨砺磨砺对方。

　　但是他还需要一个帮手。

　　而能力与老四不相上下的老八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了。

　　康熙听宫人禀报八阿哥来了, 调整好表情后才放人进来。

　　“儿臣参见皇阿玛, 皇阿玛万福金安。”

　　胤禩老老实实地给康熙请了个安，然后就不再主动开口讲话了，端的是一副什么斗不想搭理的摆烂模样。

　　康熙在心里骂着自己这个油盐不进的儿子。

　　这是猜到了自己请他进宫的目的, 但是就是装模作样地等着自己先开口求人。

　　狗东西！

　　康熙手上积着一堆事情, 没时间和胤禩在这这儿干耗着, 轻哼一声开口问道：“老八, 朕最近手上缺人手, 你可愿意来帮朕？”

　　胤禩眼皮垂着, 动也不动，“儿臣才疏学浅，恐难以胜任。”

　　康熙被噎了回来，遂直接道：“朕用你，你自然是有能胜任的能力，不然朕也不会找你。”

　　康熙说完瞪了胤禩一眼，继续道：“你大哥被派出去做事了，老二许是因为之前的是事怨朕，一直不肯原谅朕，你三哥出京巡学去了，老四有错在身，老五老七也领着职，朕思来想去，只有你既有能力手上也闲……”

　　胤禩听不下去了，不等他皇阿玛把话说完就打断道：“儿臣是个庸才，儿臣只是长得看着聪明些，实则又蠢又笨，真帮不上皇阿玛您的忙。”

　　“您要是实在缺人使唤的话，弘皙他们也能凑合着使唤了，儿臣觉得弘皙与弘晖他们两个就很不错。”

　　胤禩先自损形象，而后疯狂地拔高自己的侄子们，将胡言乱语和不要脸皮发挥到极致。

　　“……”康熙气得拳头硬了，咬牙切齿地看着胤禩，“老八，朕要重用你，你推辞不得！”

　　胤禩抬眼：“什么？皇阿玛您要重用儿臣，您难道是打算让儿臣接过二哥的重担，继任储君！”

　　“你好大脸！”康熙怒骂。

　　“没皇阿玛画的饼大。”胤禩冷笑。

　　“皇阿玛想要利用儿臣就直说，您既然给了儿臣生命，又给了儿臣皇子的身份和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你好好和儿臣说，儿臣说不得也不会拒绝，但是皇阿玛您是怎么做的？”

　　胤禩不顾康熙的怒脸，继续道：“您平时没怎么关注儿臣，就突然说要重用儿臣，若是儿臣傻的话，怕是会受宠若惊地接过皇阿玛您给的糖。”

　　“可是儿臣不傻，皇阿玛您看着儿臣的眼睛，您告诉儿臣，您递来的到底是糖还是刀呢？”

　　“儿臣在您眼里是一个亲人，还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呢？”

　　胤禩突然想要一个答案。

　　上辈子的皇阿玛对谁都是无情无义的，胤禩不渴望他对自己有什么父子情分。

　　但是这辈子的皇阿玛，对阿宝宠之入骨，对太子和老大舔犊情深，甚至对老四都有一份为之深谋的远虑。

　　那么自己呢，这辈子的他在这个男人心中可有一点情分？胤禩只问这一点的情分。

　　康熙放在桌上的手早已紧紧地攥在了一起，神色复杂地看着胤禩。

　　康熙看到了胤禩脸上的倔强，眼底的悲伤，冷漠，还有微不可察的期待。

　　康熙扭过头冷哼一声，“瞧瞧你这个样子，朕不过是想让你出点力，你的小性子就来了！你说朕给你画饼？那你这些年什么事儿不干朕少你吃喝了不成！”

　　胤禩听到康熙说自己是在耍小性子，脸上的不甘裂开了，后槽牙磨得嘎吱响，“儿臣耍小性子？儿臣一个不受皇阿玛喜爱，辛者库贱婢所生的儿子，有资格朝谁耍下性子？”

　　“闭嘴！”康熙用力地捶着桌上，桌角刚刚换新的陶瓷笔洗没撑住一个月又牺牲了。

　　但此时乾清宫的父子二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没时间管这个可怜的笔洗。

　　“你这样说可对得起你额娘生你养你之恩！要是没你口中的辛者库贱婢，哪里会有你这个不孝的孽障在这里发疯！”康熙脸色冰冷地斥责着胤禩。

　　“这话可不是儿臣说的。”胤禩盯着康熙的双眼慢慢说道。

　　康熙没想到这个逆子不孝就算了，竟然还说谎不承认自己干刚刚说的话，“不是你说的难道是朕说的不成！”

　　“正是。”胤禩眼神嘲讽。

　　康熙给气笑了，“朕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额娘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为人谦顺，这么多年来在后宫不争不抢，如今又为长春宫一宫主位，这阖宫上下除了你没有人敢这样想她。”

　　胤禩从激烈的情绪之中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后沉默着跪了下来。

　　刚才是他魔怔了，这辈子早就变了，他那些兄弟们的结局变了，皇阿玛也变了。

　　刚才他被上辈子的不甘影响，才说出了那么些没有意义的话。

　　眼前的皇阿玛早就不是上辈子那个人了，即使得到了答案也是没有意义的……

　　“刚才不是很能说吗，现在怎么卡壳了？”康熙看胤禩跪下来去了刚才疯癫的样子，眯着眼看着他嘲讽。

　　“刚才是儿臣忘了规矩了，请皇阿玛责罚。”

　　“哼！”康熙从桌上拿出一个写好的圣旨扔到胤禩跟前，“朕是打算让你做做样子为难一下老四，但有没有让你去送死，而且朕也没打算让你白干，看看上头写的什么！”

　　胤禩已经看到这上头写的什么了，这是……册封额娘为良妃的旨意？

　　胤禩难以置信地看向冷着脸的康熙。

　　康熙不给胤禩好脸色，“放下圣旨滚吧！你不喜欢朕画的饼但有的人爱吃。”

　　胤禩傻傻地捧着因为自己一时意气而泡汤了的封妃圣旨，承认自己刚才讲话讲得大声了点。

　　宫里少了一位德妃娘娘，四妃之一的位子就空出来了。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封妃圣旨，有了它，额娘就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四人之一了。

　　这是后宫所有女人都想要的位置，额娘也是女人，不可能拒绝得了的。

　　胤禩仔细地把圣旨整理好，抿唇朝康熙尴尬地笑了笑。

　　“儿臣刚才失心疯了，刚才皇阿玛说叫儿臣来宫里做什么来着，儿臣定当不辱使命！”

　　康熙好笑地看着变脸变得迅速的胤禩，“是谁说自己无能蠢笨难当大任来着？”

　　“不知道！”

　　“是谁说朕递刀子又画大饼来着？”

　　“不知道……”

　　康熙暂时放过胤禩，“以后侮辱你额娘的话休要再说，朕养不出不忠不孝的儿子来！”

　　接下来两人的谈话就很顺利了，胤禩答应配合康熙给胤禛制造麻烦，但是也提出了要求。

　　在他完成他皇阿玛交代的任务后，不能过多干预他其他的时间做什么。

　　康熙刚被人指着鼻子骂“爹不疼”，也不好太多地剥削自己的儿子，就直接应了下来。

　　“只要你不露馅，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过你若是有心的话，不妨带带你那几个弟弟还有弘皙他们，他们能做事了，你也能轻松许多。”康熙瞅准一只羊狂薅羊毛。

　　胤禩想了想老九老十的爱好，还有一有空就往庄子上跑的弘皙等人，给了他皇阿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皇阿玛确定？那到时儿臣教导他们的时候皇阿玛可不要插手。”

　　康熙没察觉到不对，只以为老八是要过分严格地教导他们，随意点头答应了。

　　***

　　胤禩和康熙谈完事情从乾清宫出来，本来打算去鉴水阁看看阿宝，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阿宝今日有事儿出宫去了。

　　正要直接出宫就遇上了行色匆匆的弘皙。

　　想到他皇阿玛说的让自己教教着些小崽子们的话，胤禩开口叫主人：“弘皙，这么忙是要做什么去？”

　　弘皙被人叫身子瞬间僵硬，听到叫他的声音不是阿玛也不是皇玛法后才松了一口，转过头看到人是他八叔后，惊险地拍了拍胸口。

　　“八叔你差点吓到我了，八叔叫住弘皙可是有事？”弘皙好奇，八叔平时可是不常叫住他啊。

　　胤禩和善地笑着：“没什么，就是你皇玛法关心你的成长，打算让八叔督促你读书。”

　　弘皙烦躁地挥了挥手，“八叔不清楚，我对读书不感兴趣，我有自己的大事要干，阿宝说了，将时间耗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上，那就是浪费时间！”

　　胤禩挑眉：“哦？那你要做的大事是什么？”

　　弘皙看周围没什么人，神秘兮兮地将胤禩招到一旁，从袖子里抽出薄薄的一张纸在胤禩面前摊开。

　　“母……猪的……产后护理？！”胤禩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出来。

　　并不是弘皙的字不好认，只是胤禩没办法将这些字眼和弘皙的身份联系起来。

　　胤禩一言难尽：“这就是你要做的大事？”

　　弘皙一脸骄傲：“八叔不知道，侄儿研究的内容关系到民生大计的，阿宝当初说的没错，本阿哥在养猪这方便确实有点天赋。”

　　“在本阿哥这些年的研究下，皇庄上的母猪产仔率和存活率竟然都提高了三成之多呢！”弘皙举着手指激动地朝胤禩比划。

　　“而且阿宝还提议，我可以将自己的经验写成一本书在民间推广，八叔你想想，要是天底下的所有母猪都能像皇庄的母猪那样生产养护，民生有望啊！”

　　“……是，弘皙你好好干！八叔支持你！”胤禩憋着笑拍着弘皙的肩膀。

　　皇阿玛，您放心，大家都在为着大清的壮大而努力着呢！

　　就是努力的方向嘛……自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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