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风景依旧,那个抱着他,亲着他,用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人……却再也不见了。
这不见,就是长久的五年。
徐秋念低下头,不让自己通红的眼眶,被司机从镜中看到一毫。
城东一号公墓到了。
徐秋念付好钱,撑起伞,慢慢往目的地走去。
细雨连绵,在空中与冷风纠缠。徐秋念一身黑衣,笔直地走在雨中,鞋子踏过水凼,带起湿意一片。
低矮的山头,石碑林立,远远看着,竟是那么的寂寥。
他不知道母亲的墓到底在哪,只能一个个地,认真地看过所有石碑。吾爱,先考……那些字一笔一划,在石碑上留下深刻的印迹,却因为常年累月的风吹雨淋,渐渐变得晦暗模糊。
一层,两层,三层……徐秋念快要走完整个公墓,却仍然没有见到母亲的墓碑。他的心中渐渐泛起了不安和急切,空旷无人的公墓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失了节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在第四层的角落里,见到了那块小小的石碑。
太久没人打理,杂草四起,石碑上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细雨拂过,上面布满了蜿蜒的泥痕。
泥痕后,是小小的碑文,只有一句“林雪娥墓”,雕工粗糙到了极点。
地上满是从旁边墓滚来的腐烂水果、凋零鲜花,或是蜡烛纸钱。
徐秋念低头看着。
看着这破破小小的墓。
他知道,肖泽一直派人守着这里。他也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见到那个男人,以从未失去过记忆的徐秋念的身份——
但他都不在意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这墓。
视线仿若携着风,带着他穿过了时间,越过了空间,甚至超越了生死。
他慢慢地蜷起了身子,坐在了细雨中湿漉漉的地上。
地面那么凉,寒凉像是来自地狱里的手,幽幽地攀上他的背脊,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可这寒凉,却不能比拟他心中一毫。
这五年来,他离母亲最近的一次,是在他刚到米国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深受重度抑郁症的侵扰,终于在午夜时分,攥着从医院花园里捡的碎玻璃片,用力地割上自己的手腕。
听人说,割腕会很疼,很疼。
可他却觉得他们在撒谎。
明明一点都不疼,甚至,还有着解脱的畅快。
他半躺在病床上,小腿晃荡在床沿外,荡啊荡,像是惬意的孩子。血一滴滴地从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流了出来,慢慢地在地上积成了一滩圆圈,那圆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呵,呵呵……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
眼前仿佛有一片白雾飘来,温柔地包裹住他。在这茫茫的白雾中,他看见了远方的层云,看见了隐在云间的天国,也看见了一身白衣的妈妈站在云端,对他轻轻招手……
秋念,秋念,来啊,来啊……
他高兴极了,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朝那边奔去。
他跑得那么急,那么快,仿佛等待着他的是灿烂而光明的世界,而不是这个脏脏的、满目疮痍的世界……
可是他啊,他却那么没用,那么没用,他终于还是没有死成。
他被苏若救了。
这是他第二次被苏若救。
他却从来没有对苏若说过感谢。他固执地认为,他是不该被救的,他是该去死的,他该去天国陪妈妈,而不是继续这样自欺欺人懦弱地活着……
低头,徐秋念嘴角泄出一丝苦笑。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放在墓碑前。斟满酒杯,他将其中一个放在墓前,自己端起了另外一杯。
“妈妈,秋念来看你了。”
说着,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下。
酒很辣,像是喝下去了一团火,刺得他的喉咙和食管都在叫嚣着颤抖。
“妈妈,秋念现在是一名画家了。是画家哦,很出名很出名的那种画家,还拿了好多奖呢。”
又是一杯酒下肚,徐秋念的脸颊浮上了红晕,双眼潋滟得仿佛盛了水。
“妈妈,你知道吗,医生说我不能再喝酒了,可是我今天高兴,我见到妈妈高兴,所以我就喝了,妈妈可不能怪我哦……”
在米国的头几年,他嗜酒成性,家里到处都是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的空酒瓶。他喝得太多,喝到神经麻木,双眼无神,数次在街上睡着被警车载着送回了家。
是苏若押着他去戒酒所,强迫他戒掉了酒瘾。他曾经对苏若保证再也不喝酒,可是今天……
呵。。Y。Q。Z。W。5。。。。C***O***M#言,,,情,,,中文,,,网
徐秋念仰头,将酒液全部倒入口中。
几杯下肚,徐秋念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他放下酒杯,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地抚过墓碑上的那行字。
妈妈啊……秋念已经变得很坚强,很坚强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到秋念了。
而那些伤害妈妈和秋念的人……妈妈你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很沉重的代价……
“徐秋念。”
忽地,背后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
那声音里,是得逞后淋漓尽致的畅快,还有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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