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尽管弗朗索的立场和观念不能为瑟芙城所接受，但他本人很有才能。比起法师，他更有做政客的天赋。坐在表情冷酷的恶魔领主下首，弗朗索用一种?????很有说服力的客观态度陈述清所有的发现和事实。

　　瑟芙城的会议室中，部分难以接受事实的代表言辞激烈。或是角度刁钻地质疑，或是胡搅蛮缠地攻击，亦或是反反复复地叫嚷“这不可能”——用一张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微笑表情，弗朗索把这些让人心烦意乱的争吵照单全收。

　　坐在吵成一团的会议室中，克拉维娅大概是最平静的高层。昨天夜里，精灵特意和她提起了以斯缇领主赠予她的那枚行歌书签。

　　“还记得我们在书签中见到的断壁残垣吗？”昨夜的通讯中，帕利希提向女巫展示着他长弓上的印记，“那就是神殿的遗址。离开环境后我们双双进阶，还有误入其中的希尔达，她觉醒的过程也正是因此才异于常例：我们沾染到了神祇遗留在殿堂中的气息和痕迹。”

　　不乏有想捂住消息的参会代表。

　　比如堪萨派来的两位长老，他们在教廷覆灭后依然古板地遵循经义生活。不想给墨力托十世在国内进行的世俗化改革提供助力，他们异常强硬地要求封锁消息以“稳定人心”。和他们站在一边的代表不算少，毕竟教廷的统治经年日久，一些依靠教廷攫取利益的高层们并不愿意动摇现在的状况。

　　如果承认深渊是神祇的故园，那么教廷用经义垒起的信仰之殿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冲击。在神官们的宣讲中，深渊是所有罪恶的根源。为了诛灭邪恶，带领人们走向光明，教廷承接神祇的意志，在纳提斯上建立起永恒的秩序——如果深渊的固有印象被推翻，这相当于从根本上击破了教廷构架宗教体系的基石。

　　平民们会因此质疑教廷和贵族们一力维系的说辞——为了让底层民众心甘情愿地成为被压榨的对象，神官们说，“有人天生就是神祇偏爱的宠儿，而有人生来就是被放牧的羔羊。”

　　被神教区别对待的也不只是平民。教义之中，还有许多连男性平民也不如的存在。骨架被存放在珍宝馆中的人鱼、在猎巫狂潮下牺牲的女人、沦为奴隶再无自由的兽人。教廷最鼎盛的年代里，神光播撒的地方只能听得见一种声音，规则严苛的礼拜厅中，容纳的也只有一种思想。

　　【深渊是神祇的故园】——既得利益者很清楚，想要维持住现有的特权、利益和地位，他们就绝对不能承认真相的存在。不能承认许多“正义”的战争其实是为了掠夺资源，不能承认披上“扫清异端”外衣的杀戮仅仅是为了排除异己，不能承认被人们奉为圭臬的教义里，每一句话都在教唆无意义的忍耐与偏见。

　　不是、不可以、不能、不允许。传统的得利者们用尽办法阻止不如意的真相。

　　但克拉维娅早早地安排好了一切。连夜给盟友抄送情报，联系支持者撰写编辑评论，在会议进行的同时，数份加急刊印的报纸也见到了纳提斯大陆上的阳光。

　　坚持世俗化立场或者有意进行世俗化改革的统治者或改革者无声地默认信息的真实性。报纸在底昔帝国中售卖得无比顺利；墨力托十世借着这个由头向长老会发难；拿着报纸的兽人在东西巴德的街上大嗓门说话；捷希公主在埃提的势力范围内，质疑的声浪隐隐凝聚……

　　“何为真相？”数位评论家们言辞犀利，“被粉饰的还是被扭曲的？我们需要一个回答。【事实】并不是任人装扮的小姑娘。”

　　倍受愚弄的人们群情激愤，游行示威的队伍甚至不能被军队镇压。

　　几天后，霍莉的研究结论给这股越燃越猛的烈焰火上浇油。她在斐琅罗最富盛名的学术杂志上刊文，题目叫《神格碎片的武器化攻击研究：以高阶神官百年内光明术施放效果为例》。

　　虽然这篇论文中的式子很复杂，理论也十分难理解，但它的结论却是长了眼睛就能看懂的——神格碎片可以帮助毫无天赋的普通人伪造出掌握光明术的效果，但这种伪装是有限制的，它的攻击力度和攻击范围成反比。

　　人们很轻易地就想起教皇死去的那天，巨大的神祇在毁灭前爆发出灼热的光线。但在场士兵们受到的最重的伤害也只是灼伤。

　　灼伤。

　　“妈妈，”孩子们不解地询问大人，“可是故事里都说，正义的神官们和邪恶的提隆反叛军对战，那支野心昭然的军队在大光明术的瀑布中灰飞烟灭。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人们支吾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但报社们再度迎来了发行量的狂欢。这其中，《瑟芙周报》销量最好——拿着克拉维娅的手令，皮皮带着报社的记者们直奔城堡下关押着神官们的水牢。捷希公主也许没想到，这些被用来换草药的教士们竟然在瑟芙城中以另类的方式“发光发热”。

　　“被幽闭在禁狱中的高阶神官亲口供述，”早饭时间，沃伦拿起最新一期的报纸，“一百五十年前，退化的神官们就只能依赖小份的神格碎片施行光明术。把碎片镶嵌在神戒或十字架项链上，他们必须接触到碎片才能动用其中的力量。”

　　法师小姐被这个惊天大瓜震撼得多吃了半份煎蛋——尽管那次的咖啡馆交谈已经让她隐隐相信了这个事实，但，当“大概是这样”的猜测变成“板上钉钉”的实锤，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见证历史的恍惚。

　　看着被转移到自己盘子里的余下半只煎蛋，安格斯皱起眉。然后用他妥帖的贵族礼仪把它吃掉。

　　“外面游行的队伍马上就要走到左岸，”大法师在用餐完毕后换上一身经典穿搭，“人群会很拥挤，情绪也会很激动——假如你现在依然想要参与抗议，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当然要去，”沃伦拉他出门，“人的一生能见证几次历史？”

　　作者有话说：

　　把前面的伏笔收了一部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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