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明感觉有双手正在慢慢使力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他双眼充血地盯着那片满是绿色苔藓的池塘，那么脏污的水里竟然躺着他的儿子，曹宇哲！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当离池塘还有不到一百米的位置时，他忽然就止步了，他脑子里忽然就涌出了多年之前自己给堂弟曹运河说过的一句话——对我来说，真正的恐怖不是变成恶魔，而是输掉，变得一无所有。

　　是啊，一无所有！真的到了那一步吗？没有！没有！还没有！他还活着，儿子死了，他还有女儿，女儿还可以结婚给他生个孙子，他的孙子就是德明矿业的继承人！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曹德明从第一步开始，剩下的步伐都退得极快！

　　仇全名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整个心理活动的演变，嘴角挂着戏谑和讥笑——最是无情是商人啊！

　　曹德明退到了仇全名面前，他死死地盯着仇全名，鼓着快要撑爆的双眼问他：“宇哲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他是自己摔进去的！”

　　“他不听话”，仇全名笑着说：“李总说了，小曹总总是这么叛逆，他不太放心，本想教训他一下，可是他却想要和李总的人对抗，这可不好，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了啊，哪里还能让他耍小孩子脾气呢。所以，一不小心，就被李总的人给推下去了。哦，李总的人只是想让他在池塘里臭水里清醒下，没想到他不会游泳，失误失误啊！”

　　仇全名说得轻描淡写，可落在曹德明的耳朵中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是在用最残忍的现实来警告他不熬轻举妄动，否则今日他亲儿子的下场就是他的结局！

　　他感觉遍体生寒，自己的这条命已经被李海峰攥在手心里，而眼前的仇全名则是李海峰的走狗，这口杀子之恨就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曹德明感觉自己越发难以呼吸。混沌的脑子里忽然过了一遍仇全名刚才的话，似乎....

　　“这里还有你的人，对吧？”曹德明说的很慢，不仅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也为了让凝滞的呼吸变得通畅。

　　仇全名笑着：“是，李总的保镖也在这里，他在这里为了阻止有任何危害李总的事情发生，你知道的，李总的大哥已经去省城了，下个星期就要宣布任命了，大家都平稳着陆。”

　　“车钥匙给我！”曹德明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感觉很愤怒——李海峰分毫未伤得赢了，而他独身一人狼狈地逃亡国外，他的儿子，睡在这满是恶臭的池塘里。

　　接过车钥匙，曹德明并未马上上车离开，他看向仇全名，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脊背好像再也挺不起来了：“仇律师，我儿子——还是麻烦你们不要让他留在那里面，让他姐姐过来带他回家吧，我...我就这一个请求....”

　　仇全名面露哀伤，吸了吸鼻子，拍着曹德明的肩膀，这样的动作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

　　这样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人身上，可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都翻了个个儿。曹德明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他掌心里握着那把车钥匙，他能感觉到怒火已经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他的两只手上，只有握成拳头，就可以将面前男人这张恶心的脸砸个稀巴烂！

　　可是，他不能！他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

　　“曹总，您保重！”仇全名把他送到雷诺车旁，给他定好了如何不走机场高速专走乡道所能抵达机场的小路。

　　曹德明脚步飞快地奔向了那辆黑色的越野雷诺，从右边的副驾位置绕到了驾驶位，他想到自己制定的预案计划，尽管中途纰漏百出，还以失去儿子为代价，但总归他安全了，只要坐进这辆车，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启动汽车，半个小时抵达机场后，他就能获得自由了——仇全名给他安排得很妥当，这一点他必须得承认，他让自己冒充维修机师或地勤人员登上飞机，然后钻进行李舱以避开海关检查，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相比用假护照被海关发现被扣押，这显然是妥当又安全的方式。

　　他把钥匙插/进去，因为紧张，他手心的冷汗弄得他几次都对不准插孔。远处池塘的腐臭味被南风一阵又一阵地往他的鼻尖送，他忽然有点烦躁，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弓着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扇车门锁上，“咔哒”一声，车门终于开了。他心里一阵窃喜，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那失去儿子的悲伤早已被即将重获新生的喜悦所冲淡。

　　只是，他还未上车，就忽然感觉身后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猛地转过来，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男人满脸凶相，拎着一根锄头，木头杆子上还滴着血。

　　曹德明猛地看向不远处的仇全名，牙齿咯咯地响个不停，他终于知道了——曹宇哲哪里是被他们故意扔下水吓唬给死的，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用锄头杆给敲死的！

　　一道光闪过，紧跟着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曹德明重重地被砸在地上，脑袋变成了一个血葫芦。他趴在地上，图了一大口血，口齿不清地求饶：“兄弟，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又是一套闪光，这一次夹杂着清脆的头骨碎裂的声音。曹德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起身朝着道路外跑去，他不能死！此时的他，满是悔意，他宁愿自己落入警方的手中！

　　可是，脑袋那个血窟窿在不停地往外冒着学，把他的整个上身都给染红了，远远看去好像绿野中的一朵异常嫣红的花朵——

　　终于，他摔到了，也再也爬不起来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拖着锄头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仇全名！为什么！”曹德明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仇全名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似乎被他这个血腥的模样给恶心到了，他捂住口鼻，不屑地道：“因为你的存在，已经是李总和周市长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了。把他搬开，就好了。”

　　说完，不再给曹德民任何机会。

　　“啊——”一声惨叫在这片无人出没的绿野杂草丛里回荡。

　　周小欧几人查到了仇全名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在江北县，而江北县正是通往山城机场的必经地点。此时，由市局刑侦支队牵头，江北区刑侦大队联合江北县派出所、机场派出所，还有支队的特警，一起围堵曹德明的离境行动。

　　周小欧坐在车里，反复看着手里头追踪曹德明的各类资料，思考着曹德明会选择何种方式离开国内，假护照？这一套已经不管用了，只要你那张脸没有变，人脸识别一下子就能发现问题。仇全名这样全心帮着曹德明逃跑，肯定是他们曾经成功采用过这种方法。

　　一路人并没有在机场高速上行驶，机场高速全程监控，都没有发现仇全名的那辆黑色雷诺，那么他一定选择了比机场高速要绕行得多的泥土老路。

　　老路灰尘很厚，加上车轮的连连滚动更是掀起了好似沙暴一样的帘子，看不清前方的路。周小欧忍着扑面而来的灰层也没有关窗户，只因为警车的空调坏了，不可能关上窗户。

　　“砰！”

　　远处突然传来好像是炸雷一般的声音。余音消失了一分钟之后，一连串惨叫声重叠着飘过来，这是一段荒无人烟的乡村公路，路上的车辙印表明着在不久之前这里曾有车经过。这里不会有人，却明显传来了人的惨叫声。

　　周小欧立刻让赵刚停车，从枪套里取出手枪，下车循着声音找过去。

　　惨叫声越来越清晰，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在风中左右摇摆，风中有浓厚的血腥味在弥漫，周小欧刹住了脚，将手枪上膛，而后再拨开芦苇，就看到三个男人正满身是血，横七竖八地躺着，就在他们附近，停着一辆黑色雷诺越野车，这车正是视频中仇全名载着曹德明离开的那辆。

　　周小欧辨认着这两个“血人”的身份，不停发出惨叫声的矮个男人是仇全名，另一个倒在一大滩血泊之中的男人正是警方追踪了十几个小时的曹德民，此时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脑袋破了个洞，洞口还有微量的血液在往外冒，他的右手上握着一把枪，刚才在路上给他们所听见那好似杂雷一般的动静多半是这把枪发出来的。

　　“联系120，让张敬亭过来查看尸体，王钊勘察现场。”周小欧给李渝说了下，然后走向唯一还喘着气儿的仇全名，看着他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仇全名大喊大叫道：“是他，曹德明要杀我！是他开枪想要打死我！”

　　“杀你？”周小欧指了指已经死亡的曹德明，冷笑道：“可是死掉的是他！”

　　仇全名捂着胳膊，痛的呲牙咧嘴：“周队长，是真的啊，我动手是自我防卫！我不防卫，就被他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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