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合眼,成功接到桑鱼后,他也意识到情况紧急,什么旁的都没问题,直接说:“桑鱼小姐,现在我们去哪儿?”
此时桑鱼整个人的脸色煞白无比,听了李叔的问话,她的眸子才动了动,轻声说:“去杭州。”说着,她打开了手机地图导航,将昨晚早就查好的疗养院地址作为目的地输了进去。
车子快速发动,一路上,他们都没有怎么说话,他们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杭州。
上一次来杭州是什么时候?
车子经过杭州高速收费站的时候,桑鱼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上一次她来杭州,是什么时候。
她很快自己给出了答案。
是盛冬。
那个时候天真冷,她站在杭州大厦附近的一条马路旁,呼出的白气一阵又一阵,翘首等着那个要来接她的男人。
竟不曾想,眨眼之间,四个月过去,冬去春来,所有的人和事,仿佛都调转了个个。
这次轮到她来接他回家了。
桑鱼在车上的时候订好了落脚的酒店,就在疗养院附近。李叔是个老司机,他认路的能力很强,下了高速之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便成功将车开到了酒店。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一点时间也没耽搁,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往疗养院的方向赶。
桑鱼虽然查出顾斯年的所在地是疗养院,可却并不知道他住在哪个地方,进去疗养院之后,她沿路问了很多人,最后才打听清楚住院部的方位。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被拦了下来,因为需要保护患者隐私,住院部前台的护士拒绝将患者的房间号告诉非亲探视人员。
于是他们开始一层一层地找,先是VIP房间,然后是普通病房。
可疗养院的住院部太大了,眼见着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下去,他们才扫完一幢楼,出去的时候,李叔拦下了还打算继续找的桑鱼,对她说:“桑鱼小姐,我们不能再这么找下去了,我们需要想想其他办法。”
想想其他办法。
那一刻,桑鱼茫然了下,再然后,空前地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
她为什么不能聪明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便能够早些发现,其实顾斯年已经很不好了,他一直瞒着她,默默承受着许多她所不知道的痛楚。
又有一股腥气开始在喉间弥漫开来,吞不进去,同时也呼不出来,桑鱼觉得闷极了。
她无比茫然地在原地转着圈,抬眼看着身前高耸入云的三幢住院大楼,最后一刻,她张了张唇,歇斯底里,对着前方大喊了声——
“顾斯年——!”
声音凄厉不堪,在大楼围成的凹字形的一隅空间里,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回响。
疗养院的安保能力很强,女人的叫声刚落,很快便有安保人员从楼内赶出来,朝他们站着的方向越走越近。
这时,天际一道惊雷倏然而至,豆大的雨点开始从白茫茫的空中急速落下,拍打在女人的头上,脸上,衣服上,不过几秒,便将她淋成了孤魂野鬼。
李叔开始跟前来的两个保安扭打在了一起。
狂风暴雨中,桑鱼眨了眨眼。她就像一株霜后的小草,寒冬过后,突然就变得无比坚定,一声落下,又叫了声:“顾斯年——!”
声音穿过雨丝,穿过长廊,回荡在每一个病房里头,听上去清晰无比。
躺在病床上闭目休息的男人猛地颤抖了下,下一秒,他睁开眼睛,掀开薄被,连拄拐都没有撑,便踉跄着身子,疾疾朝窗口扑了过去。
视线尽头,是一个女人,她的长发披散着,全部被大雨淋湿,贴在头上,黏在脸上,看上去落魄无比。
可她的眼神却是那么地坚定,连并着眉眼间那抹认真的神色一起,和六年前他爱上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哪怕后来阅遍五湖四海,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人能够与她尽同。
他仿佛看见了一道光。
那道光,六年前便是凭着这股不死不休的执拗劲照亮了他晦暗的生命,六年后,它又卷土重来,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重新燃在了他的跟前。
“顾斯年——!”
女人再次喊了起来,下一秒,趴在窗上的男人看到保安终于冲出了李叔的拦阻,直直朝女人扑了过去。
他急着推开了窗,再也来不及细想,在风雨飘进来的同时,大吼了句:“你们别动她!”
声音一往无前,混合着一贯的沙哑。
男人几乎是从丹田咆哮出去的,气场强到骇人,两个保安被唬住,双双停下了动作。与此同时,其他病房里的人也跟着推开了窗,撑伞抵在窗户上,探头看着这突入其来的热闹。
顾斯年飞快拾过一旁的拐杖,大步冲了出去。奔出一楼大厅之前,他好像还撞到了一个人,不过脚步却没停下,丝毫没有犹豫地继续扑向了外面的风雨里,扑向了那个站在百步之外,直挺着背脊,等着他的女人。
“小年!”许冰清被撞得猝不及防,瞥见顾斯年撞邪了一般地跑进大雨中,她连散落在低的资料都没来得及捡,就跟着一同奔了出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失魂的男人,瘦削的女人,以及,瓢泼而下的大暴雨。
桑鱼全身都被淋透,她哆嗦着身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抬头盯着眼前的男人。
“桑鱼,我......”顾斯年想要道歉,话到嘴边,“对不起”三个字却是怎样都说不出口。
相比于自己的自私,他觉得太轻太轻。
桑鱼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紧紧抿着唇,忍到血目猩红,最后爆发,扬起拳头,狠狠朝他的胸口砸了过去。
第一下,砰的一声闷响,男人没有躲避,微微朝后趔趄了下身影。
第二下,又是砰的一声,男人这次准备好了,生生受了下来,身子一点晃动都没有。
第三下......
桑鱼狠狠地哭了,扬着的右手微微抖着,再也没有捶落。
顾斯年无声地张了张唇,心脏扯痛的瞬间,他将女人的瘦小的拳头包进掌心,连着她整个人一起,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暴雨倾盆而下,像极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年。
桑鱼喊得歇斯底里,哭得也歇斯底里,捶完之后,她近乎发狠地在顾斯年的肩头咬了一口,直到腥甜的味道开始在舌尖上蔓延,她才颤抖着嗓音说:“顾斯年,你别想再推开我了。你再敢不告而别一次,你就自己下地狱。”
顾斯年开始低低地笑,最后的最后,他黑漆漆的眸子里终于变得跟大雨的世界一样蕴湿,他紧紧抱着她,像极了自言自语,在她耳边喃喃地问着:“傻瓜,你来......来干嘛啊?”
明明都安排好了一切,明明可以让你衣食无忧一辈子,可你为何不要,偏偏要这般,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依然像飞蛾扑火般地找了来。
桑鱼哽咽住了喉,她同样紧紧地抱着顾斯年,感受着他瘦得已经凸起的背脊,感受着他身上浓郁的药水味道。
她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可最后,都汇成了一句:“顾斯年,我来帮你了。”
她说了六年多以前,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原封不动,自不量力,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地告诉他,她要来帮他。
顾斯年长睫彻底垂落,紧紧闭起了双眼。许久许久,桑鱼才听他低哑着嗓音,颤抖着回了一句:“好,这次要帮,就帮一辈子。”
桑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哭累了,便也停下了。
剩下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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