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他的手:“你都说了无数次了。”
风狸啧一声:“我看你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沉墨没说话。
“总之,你继续当你的大将军,凶兽的事也不要查,等白虎解决掉……我会来找你的。”
“知道了。”
……
深绿色的雾气里,白沅摇头:沉墨肯听才怪。
果然,他接着就听到耳边轻声一哼。
“不听话的东西。”白沅逗他。
旁边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灵识很快波动了一瞬,像是被高温扭曲了的空气,下一秒再睁眼,已经处在了大殿之上。
“沉墨小儿你血口喷人!”
是白虎的声音,浑厚中还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大殿之上,一身玄黑长袍的沉墨跪得规规矩矩,面不改色地拱手:“仙帝明鉴,若非那白迟在军中非要诋毁我等飞升上灵界之人,我也不会同他动手。”
白虎先前刚还在和风狸争执,气得脸通红还未缓过来,突然被亲信通报说自家宝贝儿子在校场上被围殴,打得几乎没了气。这会儿眼中几欲喷火,说话也渐渐开始口不择言:“你们这些下贱东西!下灵界本就是一群根骨不正的垃圾!我儿说你两句又能怎得!”
自从万年之前深渊被结界隔开之后,下灵界早就有不少飞升的灵物修得正果,熬了几千年,在殿上也有一言之重,这会儿听他乱喷一气,顿时有不少人都面露愠色。
性子燥一些的,当场就愤愤甩了袖。
仙帝虽有心偏向白虎,却也不能面对着这么多人的不满公然偏袒,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报信的人来的蹊跷,风狸很容易就想到是沉墨搞的鬼。
他轻轻往后瞥了一眼,果然捕捉到了沉墨的眼神,还有些得意。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继续之前对白虎的控告,拱手朝上:“陛下,白虎仙主多次纵兽行凶,使得我长碧山一脉鸟兽几乎禁绝,还望陛下能够严加处置。”
“胡说!你长碧山明明是深渊凶兽搞的鬼!怎么能怪上我白虎一族!”
他气虽气,倒是死死记得和深渊撇开关系。
沉墨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同时上告:“陛下,白虎仙主出言伤人!我等虽下灵界兽,却也是受了仙帝追封的,怎能容许区区神兽诋毁!”
“陛下!臣下也有话启奏!”
……
底下顿时一团乱遭。
混乱之间,白沅偷偷开口:“在我记忆里,朱雀仙主在之前的十多年里曾多次约了白虎赴天炎山喝酒。”
沉墨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天炎山隶属天犬一族,离得太阳最近,终日高温不熄,山上遍是烈焰花,长时间嗅之可使性情激躁。
尤其混上花梗所制成的解酒茶一起喝的时候。
尽管白虎灵力充沛难受影响,可十多年下来,到底性情还是变了些。
沉墨问:“这么说来,朱雀仙主早就开始着手应对了。”
“按说,他和我约定时也不过三两年之前。”白沅说,“看起来我不过是他计划上可有可无的一环,若不是流光差点被逼亲,可能都轮不到我来参与。”
他这边说着,殿上已经分为两派叫嚣了起来。
一派是白虎为主的附庸者,另一派则是隐隐以朱雀为主的反抗者。
微妙的是,下灵界飞升的仙主们似乎也隐隐站在朱雀一方。
在接收到仙帝无数次视线后,朱雀仙主终于下了场,拱手道:“仙帝陛下,可否听臣下一言。”
仙帝已经老得不复文雅,连忙抬手:“讲。”
朱雀顿了顿,说: “先前长碧山受袭一事,消息传得喧喧嚷嚷,臣下也有所闻。本以为只是凶兽偶一潜逃,却没成想,这不过短短两年,竟又有成倍凶兽突破结界,直奔长碧山而来。”
他看向风狸,后者微微拱手。
朱雀说:“看来,虽不知何故,这些凶兽确实是和长碧山主积怨甚深。”
他这话一说,白虎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按理说,凶兽只是一群没有神智的野兽,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单找一个人的麻烦,很大程度上是操纵者有私仇。
而这几千年来,风狸示人时向来是温文尔雅,鲜少有仇家。
除了两年前的白虎少主。
其中关系不仅是他,别的人也想得通,殿上的人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风狸继续说:“仙帝明鉴,臣下年前同白迟见面时他曾道,让我慢慢等着,他迟早要踏平了长碧山。”
“如果是白迟少主亲自比武上阵,生死有命臣下别无二话。”风狸叩首,“可那凶兽却是万年之前各大世家连手封印,白虎一族竟敢私养来厮杀,置仙家颜面于何地?!”
他嘴上说的是仙家,仙帝却清楚,他是在骂自己。
他忍不住愤怒,却不知道该怎么发火,忍了忍,于是准备挑个软和的下手,沉声喝道:“沉墨!本帝观你年纪轻却有神力,特地许了你神武将军一职,你竟敢私下对亲兵下毒手!”
沉墨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禀陛下,若非那白迟带人殴打军中兵士,臣下也断不会蛮横动手。”
白虎狠狠瞪着眼睛,明黄色的瞳仁里透出一股狠厉:“我儿生性良善,约是神威将军同风狸仙主对先前的误会记恨在心,下了狠手才对!”
不等沉墨开口,风狸却轻蔑地笑了一声,语气清淡:“我乃长碧山一山之主,怎会和……他有什么交情。”
他这话的意思是自己自命高贵,看不起新起之秀了。
殿上众人想到他们之前的矛盾,心里大约有了数。
白虎却不肯罢休,咄咄逼人:“风狸山主倒真会推脱,空口白牙……”
“报!!!!!”
他这边正不依不饶,殿后突然急急冲上一个身影:“陛下!”
“讲。”仙帝拧眉,按着眉间。
“白虎少主……少主他……”
“我儿怎么了?!”白虎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息之前,白虎少主魔气入体……灵体四溢,仙医也无法可施……”
来人额间已经覆上了白,神情惊慌畏顿。
白虎仙主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倏尔扭头望向沉墨,目眦欲裂,瞳孔骤缩,却满溢戾气:“你害我儿。”
白迟虽不是白虎一族唯一的儿子,但也是自小被娇生惯养、当做继承人养大,长这么久也消耗了巨大的物力。此时出了事,无疑是对白虎一族的挑衅。
沉墨闻言,一挑眉:“仙主何出此言,白迟少主可是魔气入体而亡,与我有什么关系?”
一听到那个“亡”字,白虎当即就有些受不了了,他心绪大怒,干脆也懒得再仙帝面前维持所有人都明白的伪装,明黄色的光焰随一声怒吼骤起,不消片刻就凝结成了一大团,直直扑向沉墨:“贱/种去死!”
他抱了必杀的决心,光晕里满是剑影,速度既急且快,片刻间就要袭上沉墨。
风狸和沉墨跪的距离不远,也被这光团的余波晃得眼晕,他明白白虎这是想“一举两得”,心中冷笑,以手指剑,瞬间凝集一道碧色,脱手急速射向白虎面上。
殿上一片动乱,仙娥们灵力不高,在这样的压迫之下根本动弹不得,惊慌地哄作一团。
沉墨显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冷笑一声,袖间如灌风鼓涨,长发飞舞,掠过眼角时闪过一丝凌厉。
殿上有人惊呼:“仙帝陛下!白虎仙主殿上伤人实为不妥!望陛下劝阻!”
仙帝当然也知道,他又气又惊又怒,面对着白虎毫无挽回之势的攻击,头一次认识到自己之前对白虎一族实在太过放纵。
然而事已至此,他却还有些犹豫……毕竟现在的殿上,并非只有他可一战白虎。
朱雀怎么会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打算,他不露声色地和天犬、玄武对视一眼,打定了主意不为仙帝当挡头刀。
他们三个神在在,朱雀却有一丝纠结。
毕竟他和风狸商议时,只说了自己会下手激怒白虎……并没有会危及他性命一说。
眼见着白虎面上已经爬上兽痕,眼神凶厉,他忍不住为小儿子之前说的话动摇了一瞬。
白虎起了杀心,动手也皆是杀招。
朱雀心里明白,就算此时能激得白虎失态、仙帝痛心罢免他仙主一职,但只要有深渊凶兽在手,白虎的势力总会东山再起。
思来想去,还是先前和风狸做的约定最为保险。
他心里定下来,终于在那道被沉墨打散了的微妙黄光即将从背后直插风狸后心的时候,指间翻转,捏了道红色击上。
触碰的一刹那他才觉黄光的力道极为强劲,大约是不弄死他们俩不罢休。
化解了攻势之后,朱雀悄悄松口气,把颤抖的右手隐入袖袍之中。
他忍不住看了眼衣袍翻飞的沉墨。
只一道余光就如此威力……那能够把这光团打散的人,想来灵力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后心的威胁感倏尔被灭,风狸后背湿了一块,知道是朱雀没有违背诺言。
他没来得及多想,和沉墨对视一眼,迅速看懂了对方眼中的目的。
在被黑蓝交加的光芒死死压制住的最后一刻,白虎既愤怒又有些不可置信,粗喘着气,额间一道怒目黄纹:“竖子竟敢!”
趁他怒气攻心、灵体不稳的一刹那,沉墨自缠绕的光源上凝出一抹蓝黑色的细线,弹射出去,倏尔没入了白虎额间。
……
接下来的事就如同外界所传。
白虎心劣,与殿堂之上大肆诋毁下灵界飞升仙兽,惹得神武将军沉墨心生不满。再加上其嫡子白迟与长碧山山主风狸素来不睦,两人合力,竟然逼得白虎山主心绪大动,殿上力竭而吐血。
仙帝心痛,却也知晓此番是白虎不逊现行动手,但到底顾念着上古神兽的身份,对风狸和沉墨二人稍作了惩戒。
连带着“玩忽职守”、未能将长碧山所有事通告与仙帝的水麒麟瑞瑞,一同贬下了界。
而“身受重伤气怒郁结”的白虎则回了自家后山闭关修养。
“朱雀为什么封住了之前的灵识?”沉墨问。
白沅回想了一下:“流火曾经和我说过,是为了防止白虎一族趁机找上门来,干脆先把我便成人类隐匿一段时间。”
沉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当时我明明也有告诉流火,让他在记得把你和瑞瑞的灵体也隐藏一下……”白沅皱了眉。
沉墨的目光闪了闪:“大概是忘了吧。”
他复又望向殿堂上垂眼不语的朱雀。
“当时明明有机会杀掉白虎的。”沉墨突然开口,“你为什么阻止我?”
白沅顿了顿:“殿堂之上,不可杀生。”
沉墨笑了:“这个算不上理由。”
白沅看他一会儿,也笑,叹口气:“行吧。”
他说:“白虎一旦出了事,他们家长老必然会趁机夺势,再加上深渊压封的凶兽还未有什么处置方法,到时候几大神兽世家的局面反而不好控制。”
“所以朱雀才要保住你,好用你长碧山对深渊的结界来牵制其他世家。”
“没错。除仙帝外,深渊结界目前只有我可以控制。”
沉墨点点头,没再多问:“那我们就回去吧。”
“好。”
灵识归体之后,沉墨又耗费了一段时间接收先前的记忆,不过半个时辰,又慢慢睁开眼。
白沅蹲在他身边,蹭了蹭:“好了?”
“嗯。”沉墨低头,舔了舔他的毛发。
流火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打断他们:“所以,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已经恢复了全部灵识的白沅完全和之前的风狸结合了起来,神色温润,却又凌冽了许多。
他抬起头:“现在上灵界是什么情况?”
“白虎出关了。”流火顿了顿,“连同父主在内的各大灵兽家族仙主都被他请到了自家山脉,参加他嫡次子的喜宴。”
“新娘是?”
“……流光。”
赶往白虎山脉的路上,流火才把上灵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解释清楚。
白虎的身体根本没有恢复,相反,甚至已然日薄西山。
然而,大约是受制于其多年积威,又或者被白虎掌印所压迫,他那些族人竟然还未敢反抗。
经丧子之痛,白虎闭关后,神志似乎更癫狂了。此次喜宴,不一定真是为喜而设。
“流光之前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是白虎的嫡次子?”
流火叹了口气:“先不说我们,开始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若不是有天遇到,看到他身上的白虎印记,我们怕还是被蒙在鼓里。”
他顿了顿:“幸好那些事我们从来没有多跟流光说过。”
白沅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问:“那我之前和流光的婚约,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墨莲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沉墨说。
接收到他传递过来的警告目光,流火还未说完的话卡了一半,于是咽了回去,叹口气,只道:“我们先过去吧。”
当下之急在于喜宴,白沅也没有追问,嗯一声跟了上去。
沉墨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御风而行。
喜宴设在白虎山脉的大殿上,到底是成万年的府邸,连绵的红自山顶一直蔓延到了白虎结界处,恍然一看竟然也喜气洋洋的。
路过不明事情的飞鸟还在叽叽喳喳兴奋地讨论着这场对白虎一族来说久旱逢霖的喜事。
或许是担心有人闯入故意闹事,山脉的结界口下了封印,方才一落地,三人就立即恢复成了原身。
太久没亲身尝试有手有脚的身体,白沅一时半会居然有些不适应。他扭头看向一侧,沉墨正低头看着他。
记忆和灵力一起恢复之后,他果然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身形颀长,眉眼凌利。
只不过,沉墨的模样一直被停留在被天罚之前的记忆里,如今也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少年时代来说,也变了不少。
说不上来,但总之是不太一样。
在得知自己的性取向已经被彻底扭转之后,白沅甚至能够自得其乐地想,男朋友长成这个样子自己还挺赚的。
他喉间动了动,还得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你又长高了啊。”
沉墨很轻地笑了一下,看着他没动。
白沅可耻地红了耳朵,不自在地别开眼。
流火默默咽下一把狗粮,终于摧毁了自己唯剩的那点少年心,不合时宜地开口:“该走了。”
越往前走,山脉与上空浑浊灵气中蕴含的墨莲气味越发浓郁。
沉墨面无表情,额间的蓝光却闪耀得越发浓郁,映得他眉眼冷的逼人。
行至半山时,雾气渐渐消退了些,三个人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别跟着我,滚去找父主。”
“可是仙主大人说……”
“滚。”Y***Q***Z***W***5***C***O***M#
“……是,少主。”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白沅就停下了脚步。
果然,炎猎看见他们,明显就是一愣:“……风狸?”
他兴奋起来,刚要冲上来,很快又注意到旁边的沉墨和流火,又皱眉:“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他瞪着眼愣了半天,冷不丁突然叫了一句:“你果然是那个老鼠对吧?”
白沅点点头,笑了:“好久不见,上次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告个别。”
炎猎依旧拧着眉,目光在他和沉墨之间来回打转:“你和流火关系好不稀奇,毕竟朱雀老前辈没少在朝堂上替你说好话……但他是怎么回事?”
白沅想了想:“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这是我男朋友。”
一直走到山顶时,炎猎还木着脸。
山府顶人多,处处张灯结彩,守卫的兵士在结界外巡逻,或真或假的寒暄和祝贺声热热闹闹地喧哗着。
路过的仙娥无不眉眼精致,团扇绫罗,应了景地着一身红粉霓裳,轻声低语,言笑晏晏。可若是仔细查看,却能发现她们眼角余光里晶亮着、似有似无地裹着另一侧。
一行四人从结界处踏着薄雾出来,无不衣袂翩翩,端的是惹人注目。
其实自从炎猎和流火接连下界开始,白沅就隐约猜到,朱雀或许已经和仙帝达成了某种协议……比如借他之手,除掉白虎。
迎面走来一列仙官,白沅迅速收敛了心神,负手微笑,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指尖掠过一朵碧色幽光。Y***Q***Z***W***5***C***O***M#
“风狸小友,许久不见,历劫可还顺利?”
这人着一身青蓝色长袍,发须皆白,两道长眉逶迤几近及地,一张脸上皱纹纵横,生生营造出了一种亲近的慈悲感。
白沅也温和地笑:“承青龙仙主挂念,一切皆好。”
他笑得挑不出错、也挑不出心机,青龙一时有些犹疑,不知道他是否觉察到了这场喜宴背后的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对不起拖了这么久,最近三天更完。三次元的事耽搁的太久,对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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