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许家村学堂。

　铁匠和姑娘们放假，秀才们济济一堂，个个顶着黑眼圈，很明显昨晚上没有睡好。

　张玉呵呵一笑，他倒是精神饱满。跟屁虫许柔也来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没有那么多客套话，张玉对众人说道：“诸位秀才，商议得如何，有何可以教我？”

　方大童当仁不让，站起来，说道：“公子才气，令我等折服，我等商议过后，形成了比较一致的意见，向公子请教。”

　“请讲。”

　方大童说道：“公子前番给我们讲述数学之公理时，关于公理、定理的说法，我们都认为非常恰当，虽是数学之道，亦可以作为治学之法。因此，我们认为，善，即是好，对于好，上至圣贤，下至庶民，都有共同的理解，善恶是不需要证明的公理。”

　张玉鼓掌，说道：“诸位能从公理、定理的角度，去破解这一难题，非常难得，当给你一朵小红花。善恶存乎本心，大奸大恶之人，纵然为自己找诸多借口，他行事之时也只能偷偷摸摸，不敢光明正大，因为他也知道他做的是坏事。由此可知，芸芸众生对善恶的感受是一致的。

　诸位说的有道理，这道题目就算答出来了吧。”

　嗯哼？就算答出来了？这话听着还是不对劲啊，算答出来，那就是没答出来。

　方大童不愧是嘴替，捕捉别人言下之意非常敏感，他说道：“还请公子赐教。”

　张玉说道：“不敢当，我等共同切磋。”

　接下来，张玉将他对善恶的理解给大家进行讲解。这样有些胜之不武，毕竟他带着后世的金手指来的。可是，有金手指却不用，和蠢猪式的书呆子何异？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装逼的。

　张玉说，首先，人是有需求的，衣食住行、安全、情感、自我实现，从低到高的需求，低层级的需求是生物性的本能需求，高层级的需求是精神需求。人的本能需求和动物毫无二致，都要吃饱肚子，传宗接代繁衍子孙，在本能需求的层面，行为是不分善恶的。就比如狼是肉食动物，天生就要吃羊的，它是本能，人也吃肉，也是本能，不分善恶。所以对人之初性本善恶之争，争了那么多年，其实是无谓的争论，徒费口舌而已。就像透明的水，去争辩水是红色的还是绿色的，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然后，对善的定义之前，还需要定义价值。如果一个东西，比如粮食可以饱腹，对我们有用，我们称为有价值。进一步，如果是好的作用，可以吃饱穿暖，我们称为正价值；如果一件事情令我们伤心，比如失窃生病，我们称为负价值。正负的意义，在我们数学课上我已经讲过了。

　那么好，善就是事物所具有的能够满足我们需要、实现欲望、达成目的的效用性，是我们所赞许期待选择的东西，是有正价值的东西或事情。

　最后，还需要说明的是，善亦可分种类，我简单说一下至善和一般善。在一般情况下，人都先满足自己的欲望，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过得幸福一些。所以，损己而利他就是至善，就像鲁王捐出二十年的俸禄修建了泗水桥，让兖州变成了七省通衢，造福千万百姓，不再受山洪之害，足可以名垂青史。

　之所以说这是至善，就是因为至善太难了，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一般人能做到的是一般善，比如你有两个苹果，我有两个梨，我想吃你的一个苹果，你想吃我的一个梨，我们交换一下，这样我们都满足了欲望，对你也好，对我也好，这叫利己又利他，这样的善叫一般善。

　母爱之所以伟大，因为那是无私的爱，是至善。我是一个商人，在做生意的时候，交换商品你情我愿，钱货两讫，物尽其用，各得其所，市场繁荣，就是一般善。所以，我是商人，也是个善人。

　春秋时，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帮助他们恢复自由，就可以从鲁国获得补偿和奖励。子贡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孔子说：“子贡，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后来子路救起一名溺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高兴地说：“鲁国人从此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张玉最后说道：“大家看，孔子之所以是圣人，他早就知道，至善的标准太高，是要求圣人的，对于普通人来说，要用一般善的标准来要求他。”

　张玉说道：“我们都是至圣先师的追随者，当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己任，格物致知，以梦为马，不负韶华。”说完，对着众位秀才深深一揖。

　诸位秀才受教，哪里敢受张玉如此大礼，纷纷起身，站立于课桌旁，集体对张玉作揖，同时道：“我等受教。”

　许柔在一旁，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中闪着小星星，无比崇拜地看着张玉，目不转睛。

　张玉为他们给了他们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道大门，自从宋朝以来，在理学上出了很多大儒，程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对前人的思想进行了深度的解读，四书五经均是以程朱注解为准。

　但是，张玉的话，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边界，这下他们深深地理解了张玉所说的“继承和发扬”。如果在后世的话，沿着一个新的课题方向走下去，不知道能发表多少篇论文，不知道能产生多少个教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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